谢诗雨识趣不再追问,她还有别的要紧事,只有刨这两口饭的功夫才能看刚才直播的回放。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谢诗雨说着将手机递过来,视频里播放的正是池溆大半个身离开镜头,回来之后落不下嘴角的画面。
“你说,他们不会真好上了吧。”谢诗雨愤愤熄了屏幕,“嘴上豁达是一回事,真要面对这个事实,我又......”
“弋哥,我付你8块8 ,你替我查明真相,”她往前凑了凑,店里的背景音乐正好可以盖过她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我瞧你有几分姿色,肥水不流外人田,或者......”
“咳咳咳——”
时弋放下水杯,脸已经咳得通红,“世玉你可真会开玩笑。”
桌面上的手机恰合时宜开始震动,时弋接起电话。
“怎么了?”谢诗雨已经扫空盘子。
“附近有新的警情,现在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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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落日美得简直不像话。
邓楚却无心欣赏,他将东西塞进书包,在余晖里步子迈得那样沉重。
他不应该那样沉不住气,在见到警察的那一刻就和盘托出。奶奶是绝不会为他保密的,从中午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居然来自对他鲜少关心的父母。
这是污点,应当要尽快抹去,依靠自己的力量抹去。
周六没有晚自习,可邓楚有身为尖子生的自觉,绕道到了区图书馆,在进去之前,他将东西藏进了花坛。
等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他有许多种回家的路可以选择,可他偏要嗅着恶犬的味儿去。
摩托车维修店已经关了门,而它后面那段坡道下方的一小片空地,始终有香烟火星与污言秽语的浮动。
这里从前是他最熟悉的回家路,自从眼前这三个人的出现,就变成最陌生、最胆战心惊。
“长得挺白的像只小仓鼠”,这是他们对邓楚的定义,“仓鼠过街、三人喊打”,这是他们对邓楚的姿态。
邓楚从前确实恪守仓鼠的本分,畏畏缩缩,可今天晚上他由着快从胸腔中迸溅而出的勇气,从坡道自上而下,喊了一声“喂”。
那三个人的目光被声音吸引过来,其中一个舍弃刚点燃的烟,往坡道走近。
唯一的一盏路灯闪烁不停,在停摆边缘试探。可在他快要看清邓楚面孔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坡道跳下,凶神恶煞般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邓楚请来的“恶鬼”,之所以如此定义,是邓楚认定恶鬼是要比恶犬厉害得多。
他在图书馆收到上次数学竞赛的排名,第一名拱手让于新来的转校生。他不甘心,他要抢回来。
而藏在花坛里的那把刀,或许会让他丧失争抢的资格。
所以他给时弋打了电话,也安排好了戏码。需要时弋来伸张正义,却不需要警察的正面身份。
所以时弋一身黑、顶着刺猬头出现了。
这张脸不笑的时候,确实看着很不好惹。而头上似乎顶了几斤发胶,光是头伸到别人跟前,似乎就能戳出几个血窟窿,得以不战而胜。
时弋还没有狂到让别人完全看清面孔,兴许哪天就身穿制服和人撞见,以防万一他还是戴了副黑色口罩。
当他从约两米高处的坡道跳下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往后退了一大步。而此刻他站在男生面前,以几乎一整个头身高的超越,让人倍感压迫。
“你谁、谁啊,像个猴子上蹿下跳!”男生说完就跑回自己的安全领地,同其余两个人站成一排。
“我......”
时弋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刺耳的摩擦声突兀地钻进所有人的耳朵。
他回过头,心里叹了口气,行吧,输给演技派也不冤。
邓楚哪里知道救兵还会搬救兵,不过这个救兵似乎比时弋更贴合“恶鬼”这一角色。
帽衫兜头,里头又戴了鸭舌帽,一切在几近晦暗的路灯下都不那么真切,但是隐约看到头发是金色。
而刺耳声响的来源,是手里的一根铁棍。
时弋知道这铁棍是哪里来的,摩托车维修店门口,这人是就地取材。
好吧,承认你池溆是最聪明的一个。
铁棍划过地面,划得那样久,久到那三个男生纷纷捂住耳朵骂爹骂娘。
其中一个实在忍不了,赤手空拳就扑向池溆,可池溆灵巧闪避过,在男生背后踹了一脚。
哦吼,这小子来真的啊。
时弋刚感叹完,就看见一个男生偷摸到池溆身后,他忙跑过去,采取了最文明的一种反击方式。
“啪——”
他转过身看向邓楚,一脸期待问道:“对吗?”
“错了。”邓楚摇摇头,随后将目光投向那个一直站在原地的男生。
可时弋还未走到近前,那个男生就自己伸出手来,“我、我,我自己来。”
很响亮、很解气的一个巴掌,换来邓楚久违的笑。
最开始被池溆踹倒的那个男生晃晃悠悠站起身,见这架势立马认怂:“两位大哥,我们...我们...我们......”
他不是想不到合适的措辞,而是在池溆冰冷的目光里无法言语。
只有目光吗,池溆还嫌不够。他伸出手,在男生的侧脸拍了拍,“我们什么?”
池溆的手是那样凉,就此轻而易举冻结了那人的舌头。
被时弋扇了巴掌的男生忙替人说话,“我们不懂事,错得离谱,那个仓,不对,站在上头的那个大哥,我们以后绝对不再招惹。”
时弋故意低下声音,大哥派头十足,“小楚你说呢,大哥都听你的。
他转过头,见邓楚将手机递过来,上面是一张收款码。
三个人凑巴凑巴半天,终于将从邓楚这里拿到的一千八百四十七元都还了回去。
可这还没有结束,就在时弋勾着池溆的肩膀,要气势十足地离开时,他的腿突然被人抱住,哦,他低下头,是他和池溆的腿。
为首的男生冻结的舌头终于回暖,维持跪着的姿势,“两位大哥在哪个道上混的,带小弟一个!”
池溆就这手转过身,然后另一只脚踩上男生的肩膀,往下压了压,“你也配?”
话音落下,男生便撒开手,坐倒在地,“开玩笑,我胡言乱语的。”
那根铁棍不知怎么滚到池溆脚边,他踢了下,铁棍便滚到男生面前。
“拿起来,送到店门口。”
在男生仓皇起身拾起的时候,池溆再度开口,“双手捧着去。”
那个男生乖乖照做,在叮当一声响过后,时弋再定睛,那个男生早跑没影了。其余俩人见状,脚底也像抹了油。
“大哥,我们混哪个道的啊?”时弋用肩膀撞了池溆一下。
“胡说八道。”池溆说完看向坡道上站着的邓楚,“你可以走了。”
“哦。”邓楚莫名乖巧应答,俨然不像自己。
当他走出坡道,再看不见那小片空地,便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着这个人真可怕,警察真是神通广大,真请了个道上的,好像是杀人血喷进眼里都不会眨的那种。
可他的猜想其实并不都是错的,池溆曾经是那种人,以角色存在过。
“影帝啊影帝。”时弋本是发自肺腑地赞叹,可这路灯偏和他对着干,以彻底罢工暗示时弋的话里全是拍马屁的成分,该遭天打雷劈的那种。
他刚要掏出手机,就被突然凑近的池溆惊得停住动作。
“你身上有味道。”池溆说着又在时弋的脖颈处嗅了嗅,仿佛为了彻底确认,又途径锁骨、眼睛和头发。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下了帽子。
“哦,是牛奶。”时弋也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木头人,任人闻来闻去。
可闻代表着呼吸啊,池溆经过哪,热气就扑到哪。
最后扑得时弋的心脏都扑通扑通。
“今天下午一个奶茶店发生斗殴,他们不仅动手,还要借助工具,我赶得巧啊,被泼了一身,黏糊得要命。”
时弋必须得做点什么了,他借助微弱到忽略不计的城市灯光,或许根本没有借助,他就用手握住池溆的侧脸,然后往后带了带,让热气远离,“我回所里洗过了,真的还有味道?”
他不该再问的,后果就是池溆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然后闻得更加仔细,不让一处被遗漏。
时弋莫名想到小狗亲近的方式,会闻闻你,再舔舔你。
完啦,他不该想的。
“头发好看吗,我都没舍得给别人看。”池溆停住闻的动作,“你让我成为第一个,我也要让你成为第一个。”
第一个?哦,时弋想起来,是那条信息,又勾起他的羞耻。
可他在这样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所以他实事求是,“除了颜色什么都看不清,得有亮光。”
池溆又曲解得恰到好处,“我家里最亮。”
他没有给时弋反驳的机会,他的大拇指摩挲到时弋的嘴唇,怪他不仔细,刚才遗漏掉了这里。
可他是用舌尖去确认。
池溆是最尽职尽责的人,只是嘴唇还会有遗漏,所以他要去触碰时弋的牙齿,裹缠时弋的舌头。
他忘了结论。
可时弋记得,咦,池溆没有骗人,真的有牛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