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池溆这个名字刚跳出来,时弋先想到的是一身归还无望的衣服。
他现在身上穿着的应该是大几号的病号服,只套了右边的袖子,左手被关在衣服里。他这时倒恨怎么没多吃点少锻炼些,与柔软肚皮相伴还多些趣味。
“吴岁,我那一身衣服哪去了?”对于吴岁能知道衣服的去处,时弋并没抱有多大期望。
“脏了吧唧的,不扔留着过年啊。”吴岁与电脑屏幕难舍难分,在简历的工作经历一栏绞尽脑汁。
“不过鞋在床底下呢,干净的没扔。”吴岁猛地抬起了头,“弋哥你最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义之财,几千块的鞋眼都不眨。”
时弋懒得解释,“从楼下垃圾桶里捡来的。”
“哪里的垃圾桶,下次也带我一起,我还缺几件面试的衣服,可以一步到位吗?”
时弋没接她的话茬,他本想问你怎么跑博宁来了,应届毕业生不用忙着找工作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问这些可不就遭人烦么。
他决定做个大好人,绝不让烦恼再波及其他人。
而吴贺之所以出现在这,他大概也能猜到,吴贺打来的电话被谢诗雨接去,告知了自己受伤住院的事情。
再说网上的视频一大堆,闹得沸沸扬扬,同城新闻不注意到也很难吧。
时弋想到这里,“帮忙手机拿给我。”
吴岁不假思索伸进背包,拉链拉了一层又一层,将手机直接扔在时弋身上,“我哥回来之前还我。”
时弋手机要得一头热,可他忘了件事,他连拿手机的手都腾不出来。
“咳咳。”时弋不得已发出求救信号。
吴岁无可奈何放下电脑,将手机放时弋脸上识别解锁过后,直接将弹窗拉下,所有的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都攒聚在此。
时弋看得仔仔细细没有遗漏,那么多人,那么多次问候,那么多种表达,可里头没有一个池溆。
有人烦恼,就必然有人能站在烦恼的对立面,汲取一点快活。
“小贺,你这酒店定的真不错,能俯瞰城市夜景。”黎女士酒红色皮鞋踩上柔软的地毯,像是整个人都要陷进去。
她拧开台面上的欢迎果汁,递到吴贺手里,“赶紧回去吧,我又不是没有一个人住过酒店,时弋上大学不在家,我自己就出门玩了好多回呢。”
“您待着真不无聊啊。”吴贺“咕咚”下去半瓶,从下午到现在,他几乎滴水未沾,刚结束拍摄工作想和时弋通个久违的电话,结果接电话的是时弋的同事谢诗雨,半字未吐呢,先迎接一个晴天霹雳。
“我擅长自己找乐子,你不用操心,再说我这里也有老熟人,可以找着叙叙旧的啊。”
吴贺笑笑,“那敢情好啊,黎女士我就先走了。”
真是奇怪,黎女士,从前时弋同人赌气时候的叫法,怎么几年过去,这叫法不仅未曾更该,还变本加厉,连吴贺和吴岁也跟着叫了?
若是一般人对奶奶辈这个叫法,早叫家长骂得狗血淋头。可这个叫法其实是黎女士亲自要求的,原话是这样的,成天奶啊婆的,叫得我的岁数“蹭蹭蹭”往上冒,全是让你们喊老的,以后就喊我黎女士,中听得很。
对于这种要求,时弋照单全收,接着再由他传达给最为亲密的吴家兄妹。
门刚被“咔哒”锁上,黎女士就往沙发上一躺,接着拨通了老熟人的电话。
—
“在十点二十分,吴贺同志发来信息,说要回家一趟,准备下你住院期间的日常用品。”
吴岁在时弋床边团团转,“可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弋哥,我能申请去医院对面的商业街找点东西吃吃吗?”
“准了,去吧。”时弋看了眼吊瓶的水,估计至少还要半个多小时,“记得把灯关上。”
吴岁闻言抄起手机,以闪电般的速度关灯溜出了门。
“哎呀疼疼疼疼疼疼,怎么这么疼啊,我怎么就这么笨挨了刀子啊,疼啊嘶,疼啊嘶......”
用以纾解的碎碎念也有催眠效果,时弋喊了一百多遍疼之后,整个人已经失重,在向着什么地方不断下坠,好在疼痛变浅,坏在它如影随形。
下坠让时弋的眼睛和耳朵都变得迟钝,所以光影短暂变化,一串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落在病房里,他也无从察觉。
“疼么?”
时弋停止了下坠,他漂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银白。
他的手不自主抓了抓,似乎抓到了什么。
“想要什么?”
时弋不知道谁在问,也不想探究谁在问。可如果有人问他想要什么,他有个难以启齿的答案。
可在梦境里,他有大把说出口的勇气。
“一个睡前故事。”
“这个故事也许你听过了。”
“我不介意。”
“有一种连体蜗牛,一只只吃清晨的阳光而活,一只只吃晚上的月光而活......”
这个故事爬得很慢、很轻,等它终于爬到结尾的时候,发现听故事的人早已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月光洒在床边,恰好可以将指尖的温热凝固。
等着这个熟睡的人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