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就是说,这么穿真的不冷吗不冷吗不冷吗?
我饱经风霜的身板还没恢复,说实在的,眼下站都站得没什么型。
不知道杨飞是个什么心情了,反正我,默默地拉起了围巾,转头,费劲巴列地扒拉我的背包去了,顺便掏个小零嘴儿来吃吃。
我的耳朵太好使,都听到那村长的声音了,那会儿他对我们有多疾言厉色,这会儿就有多和风细雨。
巴结的样子,就跟见到了金主似得。
我本来想不那么引人注目,等他们过去了,再跟杨飞一起进去。
奈何那村长居然还没忘记我们。
路过我俩的时候,非得叫我一声,“江风是吧,你杵在那儿干啥子喽,你爷爷的葬礼,那么多活儿了,就你一个闲人,还不快跟着我们进去……”
“……”,原来这人会说普通话,浪费我俩那么长时间,感情我这么努力,结果这几个就看我俩的表演呢?
我的牙都要咬碎了,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的那些个心思跟我爷爷的葬礼比起来属实算不上什么,我含混应了一声,低头,扯了扯杨飞的胳膊示意他把我的零嘴儿包背着,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怎料司裁的眼睛和耳朵比狗都灵,他显然是认出来我了,但是又装模作样的,绕着我俩转了一圈儿,还给评价上了。
“恢复得不错啊,江小风,”司裁那吊儿郎当的声音这会儿我听着格外地可恶,“就几天功夫就能跑能跳的,没想到你也是个下地的好料子……”
我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把司裁的嘴给缝上,我的白眼直接翻到天上去了。
这会儿崔邵慈也扭头过来了。
不过这会儿不知道他是不是心情不佳了,他跟杨飞和我都算是小时候就认识,这会儿属于是老乡见老乡了,但他也只是不冷不热地跟我们打了招呼,点点头。
眼下是白天,我们看他看得更清楚,崔邵慈长得挺年轻的,但已经有那种老大的气场了,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了,对比戴着毛线帽的我,我还挺唏嘘的。
但看来我们互相认识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方说,那个对崔邵慈和司裁格外谄媚的村长,立刻就松口同意我们的司机也跟着我们了,但车还是不能开进去,都只能停在村头,他对我们的态度也客气了很多,没有那种吆五喝六存心找茬的感觉了,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得罪过他。
我们这一路,其实也就短短百十来米的功夫,山里的村子小,从村头走到村喂,总共也没两三百米,还都是盘山路。
就听着村长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关怀他俩,渴不渴,饿不饿,还介绍起了风土人情,还介绍得挺别扭,怪搞笑的。
但看着村里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挂着白布,能看得出来我爷爷在村里其实地位不低的。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飞,没跟几十米就从那包的旁边袋子里掏出了酸奶想喝喝。
不料想,我酸奶才刚拿到手,正四下偷摸观察着,就对上了崔邵慈那黑洞洞的眼神儿。
他是有点压迫感在身上的,尤其是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俩走着走着都距离我们这么近了。
我跟上学的时候被逮到偷吃零食的小学生似得,下意识一个激灵,便把我的酸奶给递了出去,还条件反射,十分狗腿地拧开了瓶盖,“您喝你喝……”
倒是不鄙视那村长了,我觉得我也挺谄媚的。
不过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的酸奶喝一瓶少一瓶,我只能在心里祈祷这一身西装的崔邵慈不会喝我这非常幼稚的东西,我的眼睛盯着我的酸奶,就这么一直盯着,然后便眼睁睁地看着崔邵慈把它接走,抿了一口。
嗯,抿了一口,然后我得到了两个字的评价。
“可以。”
我服了。
鹌鹑一样把我的脑袋缩回去了。
崔邵慈他们跟我们不是一路,中间就停了,我才松了口气。
又拐弯走了几十米远。
才到了我爷爷家的老院。
印象中跟以前也挺不一样了,看得出来经常有在打理了,木制的红门,红得颜色发深,但一点灰尘都没有。
不过印象中三层青瓦楼本来是空荡荡的,这会儿院子里却装满了人。
什么二表叔家的三外甥什么的,我基本上一个都不认识了,感觉就是自己一直在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辛苦了这几个字感觉说了有几十遍,整的我社恐症都要发作了。
借着收拾行李的功夫,我才跟逃难似的蹿到了三楼。
以前我的房间,里面的摆件都原样摆着,被褥都是刚晒好的那种,冒着新鲜的太阳光的味道,我坐在摇椅上,坐了会儿,才有了种回归现实的真切感。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仿佛开了加速器。
从我们前往那个村里开始,就没有消停过,我都鼻子突然就开始有点发酸了。
但杨飞也在,我不好意思太多愁善感,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这个世界上我又没了一位亲人。
杨飞拍了拍我,倒是没说啥,借口要喝水出去了。
他刚出去我就有点想哭了,眼泪本来就在眼眶里打转,这会儿正要掉下来,冷不防被我妈的微信给打断了。
“到了没?过两个小时给我发个微信。”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被逼回去了。
然后下面又有不知道那个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叫我下去,我简单回了个“嗯”,就也着急忙慌地下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听着那亲戚跟我交代的一串的活儿,我才知道村长说的都很忙是个什么意思。
我也是真没歇着,作为我爷爷的唯一直系亲属,我从这会儿开始,就基本是脚不沾地的忙活状态了。
一会儿去搬祭祀的盘子,一会儿去打扫那边,一会儿去村头儿又拿东西,一会儿又去田里边拔什么花,一会儿又去买蜡烛。
还得记着给我妈报下死活,不过这个差事我也交代给杨飞了,我实在怕自己记不住。
我倒是没什么,这毕竟都是我应该做的,就是连累了杨飞了,好好一个享福的大少爷,跟着我从村头儿跑到村尾,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除了晚上那会儿让我们吃了点大锅里熬的菜,其他的时候,我们一直忙忙碌碌到晚上十二点,没有清闲过。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胳膊和腿基本上都又不属于自己了。
我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累得连手机都不想打开,闭眼我就睡了过去,并且,一点梦都没有做,睡得格外地香。
美中不足的就是第二天五点我们就又被叫醒了。
生产队的驴约莫也就是这么个干法了,我累死了又不敢不敢,中午的时候,一直吃了一大碗,硬生生给自己吃撑了。
但是我实在也是没想到,我跟杨飞都这么忙了一天。
他得到的评价是,小伙子挺能干的,说话也敞亮。
我得到的评价是,娇生惯养,跟姑娘似得。
我当时正在吭哧吭哧地拿着布刷那个巨大的铁锅,据说是明天下葬后用来给来吊唁的人做饭用的。
气得我差点拿着那铁锅就要出去打人了,但因为拎不动,才不得已选择了放弃。
我压着自己的那点火气。
这下子一直整到了凌晨三点。
我的天,我跟杨飞俩人大眼瞪小眼,每个人眼睛下都黑眼圈了。
然后四五点又要起床。
我这心里惦记着这个事儿,是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睡不着了,索性我俩出去散步溜达去了。
头晕晕的,下楼的时候我还看到了钓鱼竿,一时兴起,压根儿也没想到这会儿大冬天的能钓出来什么鱼,拎着就往外蹿了。
到这个点,村里安静得很。
山里的空气确实很清新,虽然路灯稀稀拉拉的,但月亮又大又亮。
一阵山风吹过,刮在脸上,着实刺骨,也提醒了我现在是大冬天。
我雄赳赳气昂昂地扛着那钓鱼竿,放弃了去江边钓鱼的想法。
但我们没想到,现在这个点,还已经起了大早的,除了偷鸡的黄鼠狼,还有山里的野鸡,五六只吧,成群结队的。
活蹦乱跳的,色彩还怪好看,在那慢悠悠溜达的样子,比我还趾高气昂,一看就……就挺好吃的样子。
实在干了太多活儿,大锅饭里的五花肉四肥一瘦,我实在咽不下肚,这两天吃的都没什么油水了。
我看了那野鸡两眼,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不过好险有点距离,没惊到那野鸡。
我转了转眼珠,杨飞就知道我想干嘛。
然后他提供了一个行之有效的计策,用我这个鱼竿,去钓鸡。
说到这儿杨飞比我还精神,他说是以前小学的规定必读刊物《神秘岛》上的写的一种钓鸡的方法,他也一直想试试,把虫子挂在钓鱼钩上,然后悄咪咪地扔在那野鸡周围旁边,等鸡吃虫,我们吃鸡。
反正我的厨艺好得很,他这两天也快馋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