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简鼻子一酸,眼睛就模糊了,泪水啪嗒一下掉在了袖子上,把朴素的浅色衣袖浸出了一个深色的圆点。
他吸了吸鼻子,想忍住泪,可是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
别说什么掌上明珠,他现在惨到连口饭都没得吃了。
刚憋下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双干净的崭新靛蓝色布鞋走入他的视线,在他面前站定。
江问简一愣,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是陆鸣山。
他看见江问简哭花的脸,一愣,连忙把拉着的板车搁下,蹲在他跟前:“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江问简看见是他,更加抬不起头,把脑袋深深埋下去,只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陆鸣山下意识伸手,又停在半空,不好去碰他,只能又问了一遍:“有人欺负你吗?”
江问简摇摇脑袋,拿手抹了把脸,忍着哭意小声说:“没有。你不是早该回去了吗?”
陆鸣山:“我今天运气不错,那头小鹿卖了五两银子,所以我去添置了些衣物细软,还订了家具,忙到现在。”
江问简瞅了一眼他崭新的布鞋,吸了吸鼻子,没有作声。
陆鸣山好歹还会打猎,能养活自己,比他强多了,他没什么可看不起他的。
陆鸣山问:“你找到活计了么?”
旁的人问这句话都行,偏偏是他问起。先前那些在他跟前信誓旦旦要挣钱要去宜州的话,这会儿跟迎面的大巴掌一样,啪啪扇在了脸上,江问简窘迫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没有。”他声如蚊讷。
他等着陆鸣山讥讽他几句,把昨晚被骂的仇报回来,可是陆鸣山只是问:“吃饭了吗?”
江问简一愣,总算抬起了头。
陆鸣山也有点儿灰头土脸,可能今日采买太多,这会儿额上的汗都还没消下去,鬓发也稍显凌乱,但他浓眉大眼的,偏适合这样乱糟糟的打扮,更显得落拓不羁。
他的眼睛和今天一整天里江问简看过的别的眼睛都不一样,没有鄙夷、算计,只是平静无波、宽厚坦然。
江问简的鼻子忽然一阵发酸,又想掉眼泪了。
有点感动,也有点愧疚。他昨晚不该那样讥讽陆鸣山的,家道中落也不是他的错,他还能靠打猎谋生,比自己强多了。
江问简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没吃呢。”
“我也还没吃。”陆鸣山说,“我们吃点东西,然后回去。”
他没让江问简自己开口求他收留。
江问简心里一热,拿袖子抹干净脸,跟着他站起了身。
县城的街边有不少饮食摊子,陆鸣山找了一家面摊,要了两碗骨汤肉丝面,还各加了一个蛋。
热气腾腾的面条一端上桌,饿了一天的两个人就呼噜呼噜大吃起来,没多久便连面带汤吃得精光。
吃完了,陆鸣山又喊老板再来两碗。
江问简在县城里转了一天,已经大概知道了这儿的工钱和物价——一个熟练工一天才挣十二文,而一文钱能买一个大白面馒头。
这样一碗有肉有蛋的骨汤面,是七文钱,做工的人们是舍不得买的,毕竟吃简单些,就能存下更多的钱给家里用。
他们俩这一下吃四碗,花掉二三十文,可不是个小数目了。
要放在之前,江问简笃定自己能去找舅舅、笃定自己能挣到钱,在陆鸣山跟前可硬气了,决不会在几碗面条上面扭捏——毕竟他自认为这份人情他轻轻松松就能还给陆鸣山。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挣不到钱,也无法去宜州找舅舅,一下子连肩膀都没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
他小声说:“要吃两碗么?回去吃你那个硬邦邦的烙饼也成。”
陆鸣山:“好不容易来县城一次,吃饱了再回去。”
面条端上来,他率先开吃,江问简这才放心地吃。
两碗面条下肚,浑身都暖烘烘的有了热流,江问简额上还冒了点儿汗。他拿手擦擦汗,乖乖跟在陆鸣山身后,一边揉着鼓鼓的小肚子,一边往停在一边的木板车走去。
吃饱喝足,他的心情好多了,方才的沮丧一扫而空,心想: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呢,我的运气应当不会那么差罢。
陆鸣山走过去把小板车拉起来,转头叫他:“上车坐好,咱们回去,天要黑了。”
江问简没再像早上那样忸怩,连忙爬上车坐好——今天走了一整天,他脚底板都走痛了,要叫他再继续走二十里路,他可走不动了。
而且他这么拖着步子慢腾腾地走,陆鸣山还得等他,两人到家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还好,陆鸣山现在吃饱了,有力气,拉着他和车上新买的衣物细软,走得比来时还要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