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男子的声音,有点儿低沉,闷闷的,但并不嘶哑难听。
稍稍缓过神来的江问简愣了愣,抬头一看。
把他拎起来的正是方才追他的野人,不过,刚刚是野人在说话?
野人把他放在地上站稳,然后脱掉了身上的茅草,露出里头的麻布短打。
江问简这才看出来,这野人披着的乱糟糟的茅草是件衣服的形状,许是用来挡雨的,里头还穿着布衣裳呢。
原来不是野人啊。
他松了一大口气,方才狂奔过的双腿一下子涌上酸软,他一下子没撑住,差点跌坐在地。
野人,哦不,这个年轻男子伸手扶住了他。
荒郊野岭,独自碰上这么个牛高马大的男人,闻着身上的气息还是个乾君,江问简心里犯怵,默默自己站稳了,挣脱了男人的手。
男人被他拂开手,顿了顿,才意识到什么,开口自我介绍。
“我是陆鸣山。”
江问简愣住了,瞪大双眼。
陆鸣山???
他就是和自己定了娃娃亲的陆鸣山???
这个野人是侯门公子陆鸣山???
江问简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野人,哦不,陆鸣山,也定定看着他。
江问简的表情已经凝固,但心里却万马奔腾。
难道叔父还真如约把他嫁给了陆鸣山?
不,不可能。
叔父想占他继承的家产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他嫁给陆鸣山做了侯府夫人,有侯府做靠山,叔父还如何下手?
这人肯定是叔父雇来假扮的!
陆家即便几代单传人丁稀薄今时不同往日,但侯门公子再怎么没落,也不至于在这叫不出名的山沟沟里面当野人啊!
肯定是假扮的!
江问简心中定了定,也开口糊弄:“我和鸣山从小定亲,一块儿玩到七八岁,他长什么样子,我一清二楚。你根本就不是他,还想糊弄我。”
反正这个男人又不是陆鸣山,也不会知道他们儿时并不常在一起玩,他瞎编一番,把这人骗过去就成。
说完,江问简也不等人家辩驳,接着问:“这是哪里?”
年轻男人原本面色平静冷淡,听了他的话,似有动容,顿了顿,还是先回答了他的问题:“这里是津州,南陈县,孟庄。”
江问简:“这里离津州府有多远?你送我到州府,我有重金酬谢。”
男人微怔:“你去津州府做什么?”
江问简见他言行还算有礼数,不像粗鄙的乡下人,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你送我去,我付你一大笔钱。”
男人沉默了。
江问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答复,就伸手戳了戳他单手抱着的破草衣。
“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男人看了他一眼,昏暗的天光下,只能看见那双清澈的眼白。
“我是陆鸣山。”他重复了一遍,“你嫁给我,我当然能问。”
江问简一愣,登时来气:“你还在这儿瞎说!你也不照照镜子……”
他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男人从胸口的粗布衣裳中扯出了一条玉佩。
龙腾祥云玉佩,是一对,他和陆鸣山儿时定亲的信物,另一块儿在他脖子上戴着呢。
江问简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块羊脂白玉佩。
陆鸣山:“你叔父送来了婚书,我也已经答复,礼节虽然简朴,但并无遗漏。”
江问简伸手,颤颤巍巍指着他:“你、你既然是陆鸣山,怎么会跑到这山沟沟里?”
提起这个,陆鸣山清澈的眼睛黯淡下来。
“京中风云莫测,陆家不慎牵入风波,父亲被革去爵位,贬为庶民。后来家中多有不顺,母亲自缢身亡,父亲病故了,我留在京中受人指摘,这才出来了。”
江问简惊呆了。
一是吃惊于陆家短短几年从云端跌落,二是这些事情他先前完全不知道!
他的好叔父,原来留着这一手对付他!
不,他决不能如了叔父的意!
他好歹也是五品大员的嫡子,就算父母已经不在,他还有那么多家产,京中还有父亲的许多友人,只要投奔舅家,舅舅怎么也能给他另找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