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云听见卫兵问慕容竣:二小姐的那一份饭菜怎么办?需要把人叫醒吗?
听见要把自己叫醒,谢朝云被吓得又是一激灵,好在卫兵的这个建议被慕容竣否决了。慕容竣说谢朝云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他叫卫兵把谢朝云的那份饭菜先搁他这里,待谢朝云醒来再吃。
卫兵退下了,慕容竣开始一个人吃饭。
刚开始的时候谢朝云还沉浸在自己醒了没被人发现带来的侥幸感和喜悦里,可是慢慢的,鼻子里一直充盈着诱人的饭菜香,人却吃不到……
谢朝云已经不知道多久都没进过食,现如今肚子率先受不了了,它开始疯狂地抗议,不受控制地要造反……
谢朝云闭紧了眼睛,全身心投入压制那个不听话的肚子。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朝云只觉得食物的香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浓到自己快要受不了……
自谢朝云头部的上方,似乎传来某种不一样的声音——
她微微掀开眼皮试图偷窥,入目竟是慕容竣那双放大的弯弯的眼,里面盛满亮晶晶的笑。
“你还挺能忍,干嘛这样虐待自己?”
慕容竣来得谢朝云的身边,一只手还端着一盘烧鸡。
谢朝云不想看见他,但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想不想见谁她也做不了主。
慕容竣把谢朝云给扶坐起来,在她的后背和腰上抵上厚实的垫子,把她整个人给稳稳地搁住了。
慕容竣的外袍一直没穿好,就那样敞着怀随便搭肩头上。刚开始离得远还看不清,现在隔得近了,在他行动的时候一面健硕的胸膛就这样微微泛着莹润的蜜色光芒,一直在谢朝云的面前招摇……
谢朝云看不下去,又不好说,便只垂下眼皮闭紧嘴巴不吭气。
慕容竣把这些准备工作都干好,盛满一碗饭,自己也坐好,准备喂谢朝云吃饭。却看见正对自己的谢朝云,跟只可怜的兔子似的红着脸蛋垂着脑袋缩着,目光躲闪,也不看人。
似是猜到了什么,慕容竣微微一笑,他叫谢朝云稍等,便离开了。
慕容竣走到大帐的一角把自己的外袍穿好,又拾掇规整不漏一丝缝隙了才又重新回到谢朝云的面前来。
“二月,我们现在开始吃饭,可以么?”愉悦的声音再度响起,慕容竣端起面前的饭碗送到谢朝云跟前,笑眯眯地对她说。
……
这一次,多亏了慕容竣及时伸出援手,谢朝云才得以脱困。
谢朝云感谢慕容竣的拔刀相助,但这并不能抵消慕容竣对李焞犯下的背叛之罪。
见慕容竣把衣裳穿好,谢朝云心里的尴尬稍才稍稍得以缓解,但现在的慕容竣是朝廷的敌人,谢朝云作为朝廷辅宰之女,是不可以吃来自敌国的饭食的。
这样想着,谢朝云依旧不张嘴。
慕容竣瞧见了,放下碗筷问她究竟为什么?
谢朝云倒也不回避,直接问他:你为什么要背叛陛下?
“我不想也不能啊!”慕容竣摊手,“且不说我只是我父亲的儿子,我慕容竣能左右的事,到底有几分?单看看当今这天下,陛下哪里还有半点天子的样子?”
谢朝云默然。她知道慕容竣的意思,那便是朝廷无能,撑不起这天下,就不要怪百姓造反,他人趁虚来夺。
此时谈自省,必然落进慕容竣的话术里去。谢朝云当然不会被慕容竣牵着鼻子走,她义正严辞地警告慕容竣:你是在陛下身边长大的,吃汉家饭,穿汉家衣裳,念圣人的书。末了你居然还造反,念的那些书,莫非都念狗肚子里去了?
这些话,谢朝云相信谢朝曦没有对慕容竣说过。谢朝曦只在乎她能从慕容竣身上获得什么,现如今谢朝曦也算有了个“世子”,一个外姓人,想在慕容家立稳足,要做的还很多,哪里还有空再管什么家国责任?
所以今天谢朝云就要站出来,她要提醒慕容竣,做人的基本道德和原则,他要是做不到,就算获得了天下又能怎样?终究也是得国不正的窃国贼罢了!
一番话谢朝云说得慷慨激昂,酣畅淋漓。
可那慕容竣听了竟也没什么反应。他不生气,更不为之触动。他只勾了勾嘴角,拿手肘靠上身旁的小桌,一脸玩味地审视眼前一身绷带却依旧雄赳赳气昂昂的谢朝云。
“二月是个有骨气的。比那许多守城的守备更有男子汉气概!”慕容竣朝谢朝云比出一个大拇指。
但谢朝云并不会真的以为慕容竣是在夸自己,因为他眼底分明挂着的是嘲讽的颜色:
“所以李焞要反抗呀!拿出当年高皇帝的气势来!涤净天下所有秽污之气!”
“……”这句话把谢朝云给堵得一噎。
慕容竣说的倒是关键,李焞拿不出高皇帝的气势,想要敌人主动投降,那也是不可能的……
耳畔再度传来慕容竣的声音:“没有谁,天生就应该屈从于谁。二月你要记住,当你弱的时候,坏人最多。这也是我慕容竣成长过程中最深刻的体会!
没人会去景仰一个弱者,只有强大才会让人高贵。二月与其在这里谴责别人过强,不如多提醒李焞审视一下他自己,为何他身边尽是小人?堂堂一锦绣上国竟然沦落到兵不能战,将不能用?非得靠个女人妄想凭借三寸香舌退我慕容竣百万兵?高皇帝当初气吞山河的壮志与豪情,他可曾学到了半分?”
“……”谢朝云持续沉默,慕容竣跟别的大字不识几个的蛮夷不一样,他是在南方长大的,口才一流,靠谢朝云几句嘴皮子上的恐吓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就在谢朝云抿着嘴冥思苦想应该怎样再与慕容竣周旋三百回合时,慕容竣没耐心了。只见他起身,重新端起饭碗,用勺舀了送到谢朝云的嘴边:
“有这空在这里指点江山,不如多想想你自己吧!你姐贵为岭北王妃,半事不成,现如今二月被俘,又没死成。依李焞小儿的脾气,他会怎么看你?怎么看你们谢家?要知道,他可不会有二月你这样的雄心壮志与慈悲心肠。张嘴!”慕容竣冷冷地说,就连方才挂他嘴角那种嘲讽的笑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目光和明显带威慑性的警告:
“不要逼我动粗,信不信我有一百种法子可以把这碗饭统统给灌你肚子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