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云走了,留谢朝竣一个人在家养病。
谢朝竣不是残废,要他一整天都躺在床上自然是躺不住的。趁着家中无人,谢朝竣先打水打扫了房间,还把厅堂里那两排全家人的牌位都仔细地擦了一遍。
谢朝竣不知道谢家的罪名具体是什么。
谢朝云从来都没有明确地告诉过谢朝竣,给谢家带来这样灾祸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但是谢朝竣就是愿意相信,住在厅堂里的祖宗们都是忠君爱民的忠勇之士。所有的不好,都是因为他谢朝竣才造成的。
因为这个,谢朝竣的心理压力很大。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谢家老祖宗,甚至还会因为是自己醒过来,而家人们却都变成了一块块的无字牌位而自责。
尽管依旧想不起一丝一毫,每一天,谢朝竣都会很多次在亲人们的牌位前伫立良久,还会仔细地用细棉帕擦拭厅堂里的每一块无名牌位。
就好像他把这里的每块牌位都擦拭得越干净,心里的赎罪感才越能获得释放。
堂屋里这每一块空白木牌,都是陪伴了谢朝竣三十年的家人。就算不写名字,谢朝竣也都能够分得清楚,哪一块是太公,哪一块是亲娘,哪一块是自己的叔伯和堂兄弟姐妹。
谢朝竣打扫完了房间,又走出门去把石头碎铺就的小院给打扫了一遍。抬头看天发现时间还早,谢朝竣不可能真的就如谢朝云说的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干躺在家等着谢朝云回来做饭。
谢朝竣准备一个人出门转转,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顺便采点野果野菜或挖点红薯之类的带回家当口粮。
他去厨房里翻出来一把镰刀提在手上,便出了门。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挥了挥手里的镰刀,镰刀很容易就舞出一道炫目的弧线。那弧线犹如长龙,迅捷又锋利,把灿烂的日光都给撕开了一道口子。
谢朝竣一愣,被手上的银龙给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了看自己粗壮的胳膊,再看了看手里的镰刀——
觉得莫名般配。
这样遒劲的筋骨分明就是为了刀剑而生的!
脑子里莫名就出现了这样的感叹。
于是谢朝竣就那样提着镰刀,站在原地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的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毫无丝毫招式的影子。
他尝试着蹲下马步起了个范,但马步不好扎,谢朝竣的腿上没力,顾住了马步就顾不住手上的镰刀,只那么想挽一个简单的刀花,镰刀便脱了手,还险些割上谢朝竣的大腿。
谢朝竣被吓得不轻,心说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愧疚,太想做一个英雄,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谢朝竣甩甩发酸的胳膊腿儿,暗自叹气。
所以曾经身为朝廷大员的谢朝竣,现如今除了拿手里的这把镰刀割草,旁的什么也不会。
谢朝竣不甘心,抬起自己筋骨虬结的胳膊,举起手里的镰刀,瞄准前方不远处的一根小树枝桠,用尽全身力气挥了过去……
毫无任何奇迹发生,扑哧一声,镰刀孤零零地落入小树脚底的沟渠里,没入半人高的杂草丛。
连小树的皮都没有伤到一块。
谢朝竣心下一咯噔,想起家中只有这一把镰刀,若是被自己给弄丢了,谢朝云一定会骂。
谢朝竣发足奔到那路边,拨开至腰间的杂草,想也不想便下到那沟渠底去找镰刀。
在沟里翻找了好半天,谢朝竣才终于重新从那杂草堆里爬了起来。
镰刀是找到了,可脚下的布鞋却倒了霉,东一块西一块的全是污泥和杂草。
看着脚上早已瞧不出真面目的鞋子,谢朝竣心痛不已,就算镰刀没丢,但是把鞋子弄脏了,谢朝云也一定会骂。
路旁的地里种着一种大叶片的农作物,谢朝竣叫不出这种植物的名字,但那绿油油的大叶子倒是很适合用来擦鞋子。
于是谢朝竣就这样采了地里的一片叶子,撅着屁股在路边的草甸子上清理布鞋上的土。
谢朝竣劳作正酣的时候,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哪里来的混贼?敢偷你爷爷的金线莲!”
谢朝竣被唬了一大跳,转过身来看见身后站着一个黑脸的大汉,大汉穿着短褐,一手提一根外形怪异的铁钎,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布袋。
“你……你,你,你!”谢朝竣转身的时候,黑脸大汉看见了谢朝竣脚边那一大堆金线莲叶的残片,心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谢朝竣看着大汉的脸,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闯祸了,刚刚用来擦鞋的植物叶应该是这家农户非常贵重的东西。
谢朝竣急忙起身对黑脸大汉道歉,说自己不知道这长着大片叶的东西叫金线莲,不小心破坏了大哥的东西,需要怎样赔偿,大哥您开口就是!
黑脸大汉气得脸更黑了,提着手里的布口袋疯狂跳脚。
“赔!你赔得起吗?我一株金线莲就值五百两,现在马上就结果了,一根植株结一到两朵不等,有的能结三朵!你个蠢驴自己算算你应该赔我多少银两吧!”黑脸大汉暴呵,拿手里的那把铁钎指定了谢朝竣。
谢朝竣大惊,心说第一次听什么莲一朵就值五百两,不过农户自己种植的药材,又不是野生的林芝仙苞,怎么可能值得起这个价?这家伙一定在骗人!
但谢朝竣也不知道一朵莲究竟应该值多少钱,现在被人讹,想狡辩都没办法狡。
谢朝竣点头又哈腰,嘴里不住地道歉,说自己身上也没有钱,问大哥可不可以算便宜点,回头等妹妹回家,一定尽自己所能赔偿大哥。
黑脸大汉把谢朝竣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冷笑一声,说道,“就知道你个穷鬼,赔不起爷爷我的金线莲。不要紧!爷爷今天就给你指条路,你可以赔我一颗黄金丹,今天这事儿,就算一笔勾销!”
谢朝竣不解,问大汉什么是黄金丹?
大汉拿手里的铁钎指着谢朝竣的后腰说,“这就是黄金丹。”
话音未落,但见黑脸大汉把手一扬,原本提在他手里的那只布袋子便被打开了——黑脸大汉把袋子里的什么东西给直接倒到了谢朝竣的身上。
谢朝竣不解,低头看去——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可把谢朝竣给吓了个半死。
原来黑脸大汉的布袋子里装的是蛇,有墨绿色的蛇、翠青色的蛇,还有黑不溜秋的蛇、黑灰花纹的蛇,大大小小的蛇能有十多条。这些蛇一沾上谢朝竣的身,便开始扭动起它们的身体,高高昂起三角形的蛇头,滋滋吐着蛇信,准备对谢朝竣发起攻击。
谢朝竣魂飞魄散,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苗疆的药是拿人当原材料做出来的。中了蛇毒的人本身,就是一味价值极高的药材,黑脸大汉今天这是要拿走谢朝竣的肝肾,来弥补他遭受到的损失。
今日这鞋,擦得也忒贵了些……
谢朝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跳开,但黑脸大汉预判了谢朝竣的预判,大汉比谢朝竣更快地用他手中那根长长的铁钎往地上一拨,谢朝竣那一步还没有跑得出去就被绊摔倒了。五颜六色的蛇立刻就把谢朝竣给围了起来……
谢朝竣的脑瓜子里嗡嗡嗡地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地上弹起,身边一圈都是高高昂起的蛇头,谢朝竣完全找不到脱身的空当。他想,今天自己或许要交代在这里了,可惜谢朝竣还没来得及好好与自己的妹妹相处,他想谢朝云了……
一条青色小蛇最快对谢朝竣发起了攻击,情急之下谢朝竣闪身躲过,却一脚踩上了一旁黑色大蛇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