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银杏已然泛着枯黄,落了满地。
一叶青舟静静泛舟于一整片枯黄落红之上,安然静谧的仿若一幅色彩斑斓的画。
时星推门而进时,屋内之人已然转醒,双目空洞无光,正坐在床上愣神。
“晕了这么些日子,你也总算醒了。”时星抱臂,悠悠看了会儿仿佛连他入门都没发现的姜楚,倚在门侧柱处道。
过了半晌,姜楚眼眸才动了动,嗓音有些干涩,“时长老......”
时星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少用你那破锣嗓子叫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叫魂呢。”
姜楚沉默。
“怎么,还要我亲手喂给你,你才愿意喝不成?”时星端了会儿水,姜楚才终于接过,抿了几口。
空气又重归寂静,好像所有的空气都被冻住了,渐渐凝滞下来。
姜楚眼底的情绪惨淡,太玄宗的大师兄光风霁月,斩在秋水剑下的妖魔邪道成百上千,可谁能知晓,这正气凛然之人,竟然自己就是一只魔。
血池内,他虽晕过去,意识却清醒。清醒地看到身体深处的重重禁制,看到禁制内的魔气翻涌而出,在四肢经脉里嚣张地游荡,一点一点的占据主导,最后又被禁制打回原位。
他是魔。
从魔气汹涌之刻起,他从未如此明晰的知晓、仿佛刻在脑中一般的意识,他是魔。
抛却可笑的正道修士的外皮,他竟然是伪装得如此之好的魔族。
秋水静静地躺在床头,姜楚的眼眸一寸寸移到最爱的剑之上,它以抑魔气克妖邪而闻名天下,明心见境、审查自身,一剑出而四海平。
亦是他的剑道。
现在要他,怎么握得住剑。
真是可笑啊,这克魔之剑的本命剑主竟然是魔。
是要他自裁于自己剑下吗?也是,他还怎么配拿剑。
就在他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时,却听到了不合时宜的咀嚼声,“咔嚓咔嚓”连连入耳,听起来格外清脆。
姜楚:“……”
他沉默了片刻,实在忍不住问,“时长老,你在吃什么?”
“阿月给我烤的脆枣。”时星抛了一个入嘴,火候到位的枣子入口格外酥脆。
姜楚无声盯着他的动作。
“你瞧瞧便也就算了,你那破锣嗓子现在还是多喝热水。”时星拍了拍两手的碎屑,然后抬手移到了姜楚头顶三寸处,似是在想从哪下手,片刻后又毫不迟疑地收了手。
“你先洗漱洗漱。”他温言道。
姜楚:“……”
见对面人还盯着他,时星装模作样地思索片刻,“你的时长老现在灵力几乎不剩了,还是不要撒娇了,自己去烧热水吧,顺便给我打一桶沐浴。”
姜楚刚想说他一个清尘决就能搞定,直到听到最后半句,才知道这水说白了还是为时星烧的。
“时长老……”,他一时有些无言,情绪倒是被冲散了大半。
“阿楚怎么看待命运和缘法?”时星回视他片刻,半晌问出一句与前文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万事万物自有缘法。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姜楚怅然地道出这句话。
即便内心再不愿,也终会走到某一处节点,这就是命运吧。
“三界之分始于天定,能踏仙途之人族为修士,生来得修魔气者乃魔族,妖族修行不易却具可修炼魔气与灵气,凡人草木亦有点化成仙一朝悟道者,昔年神界才百花齐放。”时星淡淡道。
这些道理说起来算是老生常谈,不过由时星这般语气说出来,又别有一番深意。
“天定生来便是顽石一颗,历经人世看遍沧海桑田之后,亦有通灵得道,飞升于天的先例。若是自始看来,其命数似乎已然被定夺,乃神志都无的俗物罢了。更不用说那些生来凡胎但求道之心恳切,故而一朝悟道之人了。”
姜楚不语,他乃魔族并非一夕之间的变化。而是生来如此,此乃命道。而成为太玄宗弟子,是幸之又幸的机缘,得入剑途遇秋水更是如此。
天道无有偏私,三界生灵皆有道途,不过是眼下两界之间新仇旧怨势同水火罢了。
复杂哀怨的不是天道,从来都是生灵之心。
恰如妖族与修真界之间的关系一般。
时星话中之意婉转,但一反常态,其中目的姜楚何尝听不出来,他心中感情万分复杂,终于冷静下来,只道:“我师父他知道吗?”
见面前人颔首,姜楚怔忪了片刻,眼眸终于回了点灵光。
三魂七魄终于被拽了大半回来,大师兄后知后觉开始发出一句疑问:“我们在哪?宗门弟子如何了?”
“去探许家情况了。哦,对了。”时星挑眉,问:“你还有多少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