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疼痛到了极限,人会产生一种麻木感。
在这种麻木的昏沉当中,元月像是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寂静洋流中,沉闷中带着刺痛。
视线和神识是模糊的,元月仿佛在某一处看见了一块纯白的碎片,但下一瞬,这片看似平静的洋流就猛烈地翻滚了起来,那碎片如错觉一般地迅速消失了。
这是她的识海。
书中所载,筑基期修士开神识,覆盖范围极小,通常只会以之内观视体、理经顺脉,因而只有筑基才算是真正踏上修真一途。
金丹期修士神识范围扩大,识海也更为宽广,但常人大小也就如一汪池塘,容纳不多不少的湖水。
元月探不清楚自己识海的范围,但她能调动的部分有限,其他部分如质量极重的流体,静静蛰伏在能任由她调动的那片清澈又轻盈的神识旁边。
涌动着地识海回荡着猛烈一击的余韵,也是她此刻刺痛的来源。
神识攻击对于修士来说,往往冒着极大的风险。
一不小心把自己撞成傻子也是常事。
别说低阶修士,哪怕是高阶修士也不敢轻易尝试,毕竟神识修炼的法门举世罕有,且神识覆盖范围广又不代表神识的强度高,万一撞散了一部分影响自己参悟大道,那就不是如境界跌落再重修一般容易了。
元月鲜少做没把握的事,她习惯用理性衡量利益得失,就像她坚持认为让她一人留下是此局最好的解法。
——但也不代表她骨子里没有冒险欲。
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她赌赢了。
她没有回头,所以也就没有发现,在她神识冲撞到男人的一瞬间,男人的七窍登时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两行血泪在金属面具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面具修士的理智迅速告急,只剩下本能在身体里发作,狂躁而狠厉的疯狂挣扎着,想撕碎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族小丫头。
于是他使出了丝毫未曾保留的全力一击——如流星划过天幕,似闪电驰掣云间。
不过片刻时间,那掌风便将少女的后背的头发高高掀起,露出她纤细的脖颈。
可事情并未如面具修士所预想一般发展下去。
他的目光未曾有片刻偏移,可偏偏眨眼间那掌风便以凌厉百倍的速度折返,直冲他的面门。
面具修士瞪大了眼睛,试图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在下一瞬彻底失去了意识,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凭空出现的男人,和他背后迅速弥合的空间裂隙。
是绝非一般化神期修士能够掌握的能力。
“真是活腻了,”在半空中的男人敛眸,声线带着与手中温柔动作截然不同的冷然。
怀中的少女大概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彻底晕了过去,眉间的金红色印记迅速隐入皮肤,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她紧皱的眉宇和苍白的脸色。
手上黏湿的触感和鼻尖浓郁的铁锈味,让他的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沉一截。
时星一步步踏过因掌风而飘落下来的树叶,来到面具男修的尸体前。
他的面具被一阵风掀过,露出一张布满疤痕和烧伤痕迹的脸,看不出什么。
与此同时,男修身上的灵力迅速消退——修士死亡,则灵力反哺天地。
地上人的通讯令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在下一瞬脱离它主人的腰身,来到抱着少女的男人手里。
通讯令小小的禁制根本拦不住男人的灵力,如同一戳即碎的泡沫。
没一会儿,此处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而十里外,三个面容姣好的少男少女,在荒郊野岭中,紧闭着双眼,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一只乌鸦被下方的某个珠光宝气的男修吸引,愉快地在他的头冠上抛洒了今日的排泄物。
......
元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
她内视了自己各大主要经脉,出乎意料地,没有受损。
据时星所言,那修士的威压只是给她造成了些皮肉伤,造成她昏迷的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她的神识冲撞。
十天时间,不知道时星给她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伤口已经愈合完毕了。
时星摸了摸她的头,叹了一口气,“我可怜的阿月,出门碰上这种人。”
元月皱了皱鼻子,神识沉入识海中,她能够调动的片区有了些许扩大,原先凝滞的大片深色识海区域静静环绕在浅色识海旁。
她仔细检查了能探到的区域,没有任何其他裂缝存在。
看样子,她的识海没有受损反而还很健康?
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时长老,可看清伤我的是何人?”她眼神凉了半分。
时星垂下眉眼,看不出表情,“一个受人指使的卖命徒,背后是宗门学院内的一个纨绔世家弟子。”
他不带半分感情的轻描淡写,听在元月耳中带着点寒意,“痴愚又恶毒的蠢货,已经按门规处置了。”
世家弟子?听罢时星口中说出的名字,元月眉头一皱,她脑中毫无印象,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人?
时星只淡淡道:“对于自持身份的某些修士而言,让妖族站在头上便是折辱了其威严,更何况,臭不可闻的妒忌心早就把他们的良知馋食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