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周先生没有再打他,也不动声色地应了这一声师父,但这样一来,柏阅冬就有了两个师父,也不免会有两个师父坐在一起的时刻。
六月上旬,秦昭阳来了一趟,进屋见到柏阅冬坐在蒲团上摆弄笛子,歪着头,手指动来动去,一瞬间让他觉得好像孩子才刚来读研。
“阅冬,给你师父让座吧。”周先生道。
“哦。”柏阅冬应了一声,起身往露台边挪了挪,将自己的蒲团让出来,“师父坐这里。”
秦昭阳笑了笑,走过去盘腿坐了:“在周先生这里还好?”
柏阅冬点了点头,见师父盯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偏了偏头。秦昭阳意识到什么,赶紧扭开了头。
周先生仍是坐他的主座,从容淡定地泡茶:“秦老师来有何贵干?”
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秦昭阳早有心理准备,没有太在意。正要说话,却忽然注意到一旁的长凳和放在上面的长竹节。这样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竟也不收起来,难道是经常……
秦昭阳失神地看向小孩,可小孩却沉迷于他的竹笛指法,手指生疏地抬起又按下,好似没有什么委屈要和师父诉说。
小孩不说,他也不能质问周先生,毕竟是他求着周先生收小孩读博的,现在又有什么立场提出异议?
“难不成秦老师来一趟,是为了坐在我这里喝喝茶?”周先生说着,提起小茶壶往几个杯子里依次倒茶,送了一杯到秦昭阳跟前。
秦昭阳回过神,见他又放了一杯茶在小孩面前,头也不抬,道:“手指明显僵硬了,练习的效果很差,已经是休息时间了。”
柏阅冬讪讪地放下笛子,喝茶。
秦昭阳心想,周先生在教他吹笛子。
“我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一是为了看看阅冬,二是想问一下阅冬,后天是、是毕业典礼,你要不要去?”问到最后,还是那个小心翼翼的语气,生怕柏阅冬会突然发脾气。
柏阅冬看向秦昭阳,抿抿唇,却没有说话。秦昭阳是很希望他去的,上台领毕业证、拨穗、拍照,然后师门聚餐、同学聚餐,一系列的活动。他记得,往年六月学校都很热闹,他希望他的小孩也可以体验一次。
可是相比于那样的风光热闹,柏阅冬更想安安静静地吹他的笛子。
只是,看见师父的眼神,他会愧疚。
他没办法开口就拒绝。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周先生道,“很难吗?”
秦昭阳已经预感到小孩的回答了,找补道:“不去毕业典礼,那你要不要明天去跟刘巍思和庄遂平拍毕业照?你们也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柏阅冬还是沉默。
秦昭阳眨眨眼,似乎又要说什么,可是周先生却出了声:“他不去,秦老师不必再说了。”
秦昭阳尴尬地笑了笑:“没事,不去就不去,你高兴就好。”
从头到尾,柏阅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师父勉强挤出的笑,心酸不已。
毕业典礼算得上盛大。所有毕业生挤在学校的大礼堂里,一大片黑色的学士服里,有几点硕士的蓝,至于博士,已经淹没不见了。各色的肩带代表着不同学科,大家讨论着别人的粉色或黄色带子是哪个学院的,方形的帽子相互撞来撞去,帽檐上的穗带更是甩得厉害,一扭头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得摸着脑袋三百六十度翻找。不少毕业生还带着自己的家人或朋友一起来见证这个重要的时刻,手里捧着鲜花,提着礼物,脸上是光彩照人的笑容,仿佛下一秒就要上电视。
除了刘巍思,严先生还有一个毕业的博士,整个师门,除了整天躲着的姜新宇,剩下的人都来了。刘巍思捧着一大束鲜花,还接了不少师弟师妹师兄师姐的礼物,位置放不下,只好放在脚边。台上是校长讲话,刘巍思把话给老师抱着,自己开始拆礼物。
“哇!”刘巍思拆出两大盒酒心巧克力,激动地问,“老师,您从哪里找来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