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先生站在门外,抬起手,往前一叩,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过了一会儿,那手软软地垂了下来。
坦诚,是最不能相逼的事情。严先生想道。
从这天开始,刘巍思就过上了早出晚归的生活。每天早上,小纸条往桌上一放,人就不见了,大晚上的万籁俱寂之时,才悄悄地回家睡觉,仿佛在过一种逃亡生活。而严先生对这一切,竟然选择了袖手旁观。
这一年端午,童院长牵头,和几位老师一起去秦昭阳家里送慰问品,看望柏阅冬和秦昭阳。秦昭阳并不知道这事,那天早上陪柏阅冬吃了早饭,便蹲在地上整理他那几个纸箱的东西。
“你的笔记本,别说,这笔记做得还挺好看,就是字还差点,”秦昭阳现在什么话都能说了,就是得不到回应,“你们三个里,是不是庄遂平的字最好?”
柏阅冬没有回答,秦昭阳不甚在意,笑了笑,把本子往桌上一放,接着翻里头的东西。
“这一沓是什么?晏几道,这是你抄的?毕业论文用的吧?呐,这是你的文献综述,就写了个文献综述,都怪你师父,成日把你拘在那里校对什么元好问,不然你早写完论文了是吧?”
外头敲门声“砰砰”响起,秦昭阳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起身道:“师父去看看,你要是热,就把窗开开,这里没人看得见。”
柏阅冬面无表情,也不出声。秦昭阳早已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揉揉他的脑袋便出去了,顺势带上了他的房间门。
柏阅冬在封闭的房间里呆呆地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那沓纸上。
秦昭阳出去一开门,吓了一跳:“童院,严老师,纪老师,你们怎么都来了?”
来了七八个人,陆陆续续进门来,整个客厅都坐满了。最后进来的两个年轻老师把他们带来的粽子、水果和补品放在茶几上,搞得秦昭阳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
童院长道:“这个粽子和点心匣子是学院里头发的,其他的是同事们一点心意,东西不贵重,主要是来看看你和阅冬。”
秦昭阳忙前忙后找被子,给大家倒水,抱歉道:“各位老师的心意,我和阅冬心领了。只是阅冬他……”
“还是不肯见人?”严先生问。
秦昭阳黯然点头:“别说见人了,电话也不肯接,除了接过他父母打过来的两个电话,其他人的来电都不肯接。”
童院长叹声气:“那他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吧?”
秦昭阳摇头:“身体没有问题,问题都在心里。他不肯剪右边的头发,一直遮着眼睛,不肯开窗,不肯出来吃饭,也很少说话。”
大家都跟着叹气,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么严重的事”“肯定受了很大的打击”“需要时间慢慢接受”一类不痛不痒的话。
这些话秦昭阳听了太多,也不想再听,干脆笑着换了话题,问纪慎:“纪老师,肖晚亭跟着你学习,还可以吧?”
纪慎点点头:“可以,她很让人省心。”
“等九月新生一来,你这个师门可就壮大了。”
纪慎哭笑不得,想到庄遂平,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众人都知道秦昭阳要照顾小孩,聊了一个多小时就告辞了。秦昭阳收拾了客厅的东西,才去陪柏阅冬。
可是,就在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人就呆住了——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看见柏阅冬不是在呆坐,而是在……
他轻轻走过去,看见摆在他跟前的那一沓纸,正是他刚刚找出来的文献综述。柏阅冬用左眼很慢很慢地扫着一行行文字。
“这样看,会累吗?”
柏阅冬还是没有回应。
“师父念给你听,好不好?”
“师父,”柏阅冬按住纸张,突然的出声让秦昭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没有以后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