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揣着不解跃进院子,试图寻找出这座死宅中的蛛丝马迹。可随着一声轰响骤然炸响,他急忙停住脚步隐蔽起来。
“你们这群该死的!!”
声响来自前院,随之而来的是滚滚黑雾和一声嘶吼。他看见那些黑烟化为无数碎片沿着廊道四处奔走,最后目光一转向着自己冲来。
这是什么?他侧身躲开,果断拔剑劈开那些黑雾,看着它们化为灰烬散落在地。
这到底是什么?
又是一阵剧烈的撞击,震得屋上的瓦片都在颤抖。他冲到廊上,奔向那源头。
难不成……
“再过来我就杀了他,让兄长陪我一同下地狱!!”
前院里,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团逐步幻化成型的烟雾,看着那位被自己亲手斩杀的二少爷重又出现在面前,顶着歪斜渗血的脖子将昏迷不醒的大少爷挡在身前继续嚣张跋扈。
童年时怪力乱神的传言在此刻得以应验,这样的冲击是可怕的。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回了心脏,阴冷的气息爬满全身。
但没有思考的时间了。那只恶鬼已然转动血肉模糊的脑袋,看向了夺命之人。仇恨与愤怒促使它失去理智,它丢下人质飞速向自己杀来。
他只能举起剑。
……
他记不清后面的事情了。
他只记得山地震动、风云巨变,他抓着自己的那把剑向外落去。
“啧。”
那团黑雾没碰到他,但炸了他一脸。他是被其他的东西击飞的,他看不清。
那身白衣飘过阻塞在眼前的泥泞,来到他身前。
“多管闲事。”
颈部凉意袭来,这样的触感来自青年的肌肤。他最后看向那无奈缩紧的眉梢,便昏睡过去。
似幻若梦,他在客栈里恍惚醒来时,天已大亮。他安然无恙地坐在床上,却莫名一阵失落。
脖颈上的凉意仍在,像是对昨夜一切真实的证明。他抬手要摸,却触到了塞进衣中的异物。
一张符咒被平整安好地贴在内衣的胸口处,青色的字符像是鬼魅般让人发怵。他伸手想要将其揭下,却在触及的一瞬间看着它凭空而燃灰飞烟灭。
日光照常倾泻而下,路上的车马喧嚣一切照旧,他呆愣地坐了半晌,终于像个大人般叹了口气。
恍若隔世啊……
……
沧海桑田只不过匆匆一瞬,却也让那曾经的年轻人侠客变做了如今退隐江湖的老头。
他摇着蒲扇坐在门前的木椅上,听着穿林打叶声,看着傻徒弟把自己连带剑一起丢出去。
“错啦错啦,你这是要气死为傅吗……咳咳咳……”
旁边的得意门生赶紧帮他顺气拍背:“师傅可别生气,生气伤的是自己。”
“咳咳……像他这个样子,和别人没过两招就死了,我怎么不生气。”他敲着拐杖恨不得上去敲断那崽的腿,“戒骄戒躁,别走为师的老路!”
絮絮叨叨,他又开始攀谈以前那被讲烂的故事。
“想当年,为师也差点丢了性命。那些贼人从剑法里认出为师,为了得到为师赢下的五百两黄金就在饭菜里下了毒,见拿不出来就要杀人偿命。若不是那位仙人送的符咒助我假死逃生,为师五十年前就已经死绝了!”
“是是是……只是师傅,好像是二百两。”“你滚!”
蒲扇扇动,挥剑的急响重新响起。他合了眼,重新躺了下去。
他没再见过那身白衣。
飘飘欲仙,退隐的生活平淡却安逸,他毫无顾虑地倚着,就这样回溯着过去的风雨。
他看见那个年轻少年的背影,只是这次,少年满脸愁容,脸上还多了些久经沙场的风霜。
“这是怎么……”
熟悉而陌生的少年咬咬牙,欲言又止,转身走进风尘。他拖着步子赶紧跟上,随着少年一同深入。
迷茫间,少年进了一间房。他急忙跟进屋,却只看见了空寂的卧房……
以及榻上,那位与记忆里毫无二致的青年。
他像年轻时那样,愣在了原地。
青年沉眠着,对他的到来毫无感知。他能够感受到那股萦绕的衰颓之气,也看得出青年虚弱的气息。
他迟疑着走上前,靠在床头,犹豫着抓起了青年的手。
“又见面了……”
青年的手无力地搭在他那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手掌中,毫无回应。他只能伏下头贴近那白皙到毫无血色的面颊,感触那停滞的气质和逐步衰弱的心脉。
他要死了。他不由得这么想,即使很久之前他就已经认定这位贵人大抵是地府的鬼差。他很快的哀伤起来,像是即将失去一位老友一般痛苦。
“我该怎么做……”他握紧那只手,颤抖着询问着,“我该怎么救你……”
没有回答,青年紧闭的双眼不会再看他,他只能悲愤地将那只手攥紧在了胸前。
“想起来,他的名字。”
少年的声音仿佛是来自荒原的钟响,若惊雷般轰轰烈烈地砸在了他的心中。
是的,他们绝非初见。在那宏远亘古的岁月里,他们必然创造过长久而壮烈的回忆。只是在那红尘滚滚与黄土茫茫之中,他们都已经忘记了曾经的誓言。
“苏……”
浑浊的老泪纵横而下,他撑起那行将就木的老骨头,挑起青年的下颚,久别重逢般吻上了他的唇。
他感受到一瞬共鸣的心跳。
“够了。”少年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已经够了。”
扣紧的手被微弱的力量轻握,他看向床上青年,看着他因逐步复苏而颤动的眉眼挣扎着想要睁开。
“我们该走了。”背后的少年释然地笑,“时辰到了。”
是吗……该走了……
他最后一次抬眼望向青年,松开了手。
我走了。
……
“师兄!师傅他……他……”
“师傅他……寿终正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