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声渐消,兰时已经按耐不住激动的心,让白术赶紧开门迎人。
“兰丫头,这还没到下次复诊的时间,怎就急着让人请我来?”
顾济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推门进来。
他可有老长时间没这么早起过了,早睡早起在他那都是些说给别人听听的好话,搁自己身上那都是妥妥的早睡晚起。
都紧绷着弦活这么多年头了,在人生最闲适的时候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啊!
顾济安说是这么说着,该吃的也一点没忘。
“兰丫头,我刚刚在下面跟伙计点了些暖胃的小米粥和粉条,看看还需要再加点啥不,白术丫头别客气,今儿我买单,饿不着你!”
原本听了此话,白术理应早就飞奔下楼,去找厨房多开小灶去了。
可她竟然还定定站着,眼睛里竟少见的蓄满了泪花:“呜呜呜,顾御医您可算来了,快,快,小姐她——”
顾济安内心瞬间一慌,什么小米粥宽粉条的通通都一边去!
他大步跨进,打量了一圈发现屋内没人,只有一扇屏风隔着的书案,隐约透出一个身影伏在案前。
“兰丫头!你——”
顾济安急冲冲从旁穿过,打眼就瞧见一纤瘦女子半背对着自己,乌黑浓密的头发利落整齐地束在头上,上半身微微弯曲,像是执笔正在圈点些什么。
“顾爷爷,快来。”
顾济安:?
“这…你家小姐不是好端端的吗?真吓我一跳!”
兰时微笑着抬头,眼里的星光一闪一闪的,像是揉进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顾爷爷的长相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呢,跟他平日里的语气语调很是适配。
兰时往上一扫,清晰看到顾济安的头顶上,有一撮白头发丝儿不服气地翘了起来,想来是自己太不沉稳,害得顾爷爷担心了。
兰时温婉一笑,突然举起手中的书,对来人说:“顾爷爷,您看看这儿,我最近正在读纹样图,上面画了各色纹样,都很好看呢。”
顾济安疑惑,回道:“还,还行吧,你若是对这感兴趣,我让夫人在库房里掏掏,找些古籍给你,平日她在家没事时,最喜欢给我捣鼓这些东西了!昨天她还给我做新衣裳了,喏,就身上这件。”
“那兰时就先谢谢顾夫人了,一看就知道顾夫人为人心灵手巧,衣袍上的缠枝莲瓣纹活灵活现,形态逼真,比书上画的还要传神。”
“对对对,且等我细跟你说说啊,这莲瓣…”
莲瓣?
等等…
顾济安愣住,耳畔嗡嗡,脑袋像是被人用一捆生面饼从后面狠狠敲了上去。
这缠枝莲瓣纹是自家夫人用细银丝线绣上去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随着人走动的幅度才会浅浅显现,十分低调。
可他们现在是在室内啊,而且兰时她…
顾济安突然眨巴眨巴眼睛,先是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兰时眼前轻轻晃了晃,然后才不敢置信地颤声发问:“兰丫头,你刚刚说什么?老夫心跳声太大了,没听清楚。”
兰时瞧见顾济安的表情,想笑又不敢笑,她配合着顾济安的问题闭上了眼,等再睁开时,以往的虚焦失散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澈无垢,清澈澄亮的笑眼。
小姑娘坐直身子,小手往前一伸,歪头指着顾济安的衣袖,笑意盈盈:“就在那儿啊,缠枝莲端庄吉庆,连绵不断,细瞧着还有深浅之分,想必顾夫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兰丫头,你这是能瞧见了!哎呀快快快给我看看!”
一时间,兰字间内喜乐融融,一丫鬟打扮的人儿此时却静悄悄地推门离去。
就算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白术依旧觉得难以置信,心里的响鼓就像有千百只兔儿在上面叽喳乱跳,一刻也停不下来。
天知道,她早晨在马车里听见她家小姐说这件事的时候有多震惊!
她当时都不顾主仆礼节,直接上手将兰时眼前的软布给掀了,瞪大眼睛,就那样直溜溜地瞧着,就差上手直接摸了!
“小姐,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能看见了吗?”
白术的眼泪像关不上闸的水阀,晶莹的泪珠簌簌往下落,看得兰时原本想要给她惊喜的心都变慌了。“我这不是变好了吗,你怎地还比我先哭成个泪人了呢?”
兰时这话说得一点可信度都没,她昨晚几乎一晚没睡,清晨第一缕阳光慢慢从虚变实,从窗沿洒进房间,照映在她眼前的时候,静静躺在床上落泪的人就像极易破碎的玩偶,她甚至都不舍得眨眼。
老天爷,你可终于是听到信女的祈求了。
白术抱着兰时的细腰,不顾形象的嚎哭了好一阵才肯停下。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瓮声道:“既然小姐的眼睛能瞧见了,我们赶紧回去告诉姑爷吧,他肯定盼了很久了!”
“等等。”兰时拦下她,突然有些扭捏道:“夫…夫君那边,我想过些时候,单独找机会跟他说。”
白术天真懵懂,一贯是不懂男女间情情爱爱的事,她只道是兰时有自己的喜好,不愿借他人之口说这大喜事。
兰时好说歹说,才在白术对自己的眼睛好一番探究后将她按了下来,接着算着时间请人去顾府传信到庆丰楼相见。
———
顾济安自己也没想到治疗的效果会这么好,竟比之前预料的时间还要快。
“目前瞧着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瞳子也有了反应,最近还是要注意日常避光,避免刺激反应,饮食上也要跟上,避免辛辣。”
白术刚推门进去,就看到顾济安正在对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小人儿苦口婆心地吩咐道。
她赶忙放下手中的吃食,快步走了过去:“顾神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就尽管跟我说吧,我定会好好敦促我家小姐,细心照顾好她的。”
顾济安正恼着兰时一脸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气得白发都要徒生几根,他抓着一脸认真的白术就往旁边的书案走去,“你这丫头来得正好,老夫一条条的都给你写下来,一定要循例照做!”
“好好好,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