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眼角泛出泪花,顾不上找一处地方坐下,她透过朦胧的光拉过徐承修的手反问。
“修哥儿能告诉我,为何突然这么问吗?”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和般般一起玩,长大后也想要和般般在一起!”
徐承修见兰时脸上并未有过多苛责,他兴奋地挺起胸脯,而后又微微收起下巴,扭捏道:“娘以前说了,只有长大后两人成婚,才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所以我想问姨姨,当初是怎么答应和小叔叔在一起的?”
童言无忌。
徐承修兴致勃勃地仰着脸看着兰时,即便是看不清那灼热的眼神,也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他发出来的热烈光芒。
兰时一时哑住,心里嘀咕嫂嫂为何要这么直白地跟一个尚不知事的孩童谈论婚姻大事的同时,又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跟徐承修解释她和徐长赢之间不同于寻常夫妻间的关系。
周围空气寂静,只有不远处的空地上传来几声丫鬟们嬉闹玩雪的声音。
兰时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后,这才慎重开口:“修哥儿为什么想跟般般在一起?”
“为什么?”
徐承修想了想,笑道:“因为般般长得好看,还懂礼貌,她还跟我有很多共同话题,姨姨不知,原来般般也喜欢玩捶丸呢!”
竟然是捶丸吗?
想不到文静的程知希也喜欢玩那些风风火火的游戏。
猝不及防的被拥有反差感的般般给可爱到,兰时一下子就跟之前徐承修来找自己玩捶丸的事儿联系起来了,她捂嘴笑道:“原来你之前来找我玩捶丸,就是想拿我来练练手,好跟般般玩到一块去呀!”
突然被人戳中了心事,徐承修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他僵直地扭过身子,小手背在前面不安地捏着:“哪有…我当时就是想跟姨姨玩的。”
“好啦好啦,姨姨不戳穿你了。”
兰时抬起手,十分准确无误地在徐承修秀气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又说:“那为什么偏偏是般般?不是其他小朋友呢?”
“那当然是因为般般最特别了!”
“其他小朋友都没有般般好看,也没有般般乖。”
“般般知道我有个温雅的姨姨,还说若是见了面,一定要夸姨姨眼睛好看呢!”
霎那间,兰时的心如同被浇灌上了一罐蜜糖,连心跳都像是停了两拍,而后又如同震鼓一般雷动。
徐承修没有注意到她那一刹的静止,他同兰时一道蹲了下来,双手托在下巴上继续说着:“般般知道姨姨眼睛不好,可她没有像别的小孩一样嘲笑姨姨,说姨姨坏话,而是很认真地认同我的话,说姨姨既然能给我做好看的沙袋,一定是一个心灵很美的人。”
短短几句话,却将兰时久久不发的泪意逼涌了出来。
在小孩子面前哭可丢人了。
她赶紧抬手掩盖住发酸的鼻子,忍着哭腔,转了个方向便轻轻将手搭在小人儿的头顶:“…般般心地善良,替姨姨跟她说一声谢谢。”
“我会的姨姨。”
徐承修乖巧点头,他也没忘记追问问题:“姨姨,你还没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才跟小叔叔在一起的。”
兰时这会儿在听到这话,已经不会再被惊到呛住了。
她没有直接回复,只是笑着说:“修哥儿觉得,你小叔叔为人如何?”
徐承修的脑海里立刻就出现了一个身形颀长的虚影。
眉眼清明,气质文彬,相貌上虽与自家爹爹长了一双形状相去甚远的桃花眼,但恍惚间笑起来却有与徐家人不一样的风骨柔情。
“好看!”
徐承修偏偏也是个好皮相的,嘴皮子比脑子转得还快。
不过下一秒他又接着补充:“小叔叔德才兼备,为人谦虚,比爹爹温和,比二叔叔机灵。”
好嘛,原来这小家伙心里是这样比对徐府三位公子的。
顺着他的话,兰时又笑道:“修哥儿说的没错,你小叔叔为人好,学业优秀,自然多的是喜爱他,想要跟他一起玩的人。”
徐承修听后了然地“喔——”了一声,鬼灵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很自然地抓了重点。
“那小叔叔是在很多人里面,选择了姨姨,作为他长长久久都想要一起玩的人吗!”
“那我也要选般般作为我长长久久都想要一起玩的人!我这就回去写信告诉她,我要和她玩耍一辈子!”
说罢,小少年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一圈,让候在不远处的侍女留下带兰时回去,自己则一溜烟地跑回房。
转眼,雪地里只剩下一只白团子呆呆蹲着。
“…夫君是从很多人里面选择了我一起玩吗?”
***
再说回花庭这边。
青果刚一靠近,就察觉气氛不对。
纸鸢带走了所有下人,个个都离花庭仗远,盛南昭则是无言地坐在桌前,神色不明。
“夫人。”
青果压着嗓子,走到台阶前停了下来。
她没有提什么所谓的点心,如此场面气氛,点心摆明只是个借口。
听到来人声响,盛南昭缓缓从桌上的纸张中抬起眼来。
墨黑的眼睛全然没了往日里的温婉端庄,取而代之的是沉沉威压,她眉间紧皱,见青果默不作声地在下面站着,身形笔直却并无多言。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的想法很多。
正当青果额角的细汗都快要凝聚成细珠,将将欲坠时,上头终于发话了。
“你从暗卫营里拨出来,到三夫人身边伺候多久了?”
“回夫人,三年有余。”
青果怔愣一瞬,冷汗骤升。
盛南昭端出了兰时三夫人的身份跟她说话,无疑也是摆出了自己主母的身份来压人。
“都这么久了,”盛南昭撇开眼睛,看向屋檐下飞过的轻燕,声音又冷了几分:“那小时和长赢之间的关系,你也算是有了几分自己的看法了吧。”
“小姐和姑爷…”青果心中突然划过一个猜想,但速度之快,她没来得及抓住尾巴,“…主子之事,奴婢不敢妄言。”
“哼。”盛南昭突然冷笑一声,用力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檐下飞燕振翅而飞:“我看不是不敢言,而是有了什么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吧!”
哐当一下,一封信件模样的东西被甩在桌上,青果还没来得及看清纸上黑字,就已经重重地跪地俯首:“夫人明鉴,青果不明!”
盛南昭不欲再跟她拖沓,蹙眉,玉手一拂,信纸犹如轻飘鸿毛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撞到了青果的额头,稳稳停在她的面前。
“你说说看,这封写着小时和长赢名字的夫妻契书究竟是什么东西?”
“什么叫欲废旧契,改立新约?”
“他们究竟还瞒着我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