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二眼神暗淡,回忆道当时的情况,他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跟面前的这位小娘子说明白,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为惨烈的场景。
残垣断壁,满目萧然,七扭八歪的房屋破烂不堪,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尸体之上,即便是有临近州府的帮忙,遭受重创的雷州府也不知道需要多少个年年岁岁方能恢复。
他用力眨了眨眼,强迫自己不再去回忆那段痛苦的记忆,眼前之人看不见眼底的情绪,他只好偷偷地又朝上瞥了一眼身材高大的男子。
只是逆光实在刺眼,除了高大的剪影,他什么也没看清。
卫二只好将希望都放在眼前的小娘子身上,“我有照身贴[1],平日里可以只吃素食,会劈柴会担水,对了!我已经学会了玄武师兄的传家棍法,一般的二流子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狗狗一般的眼神,从他的眼底发射出来,卫二突然竖起木板,然后捡起脚边的石子,用力将“卖身”底下的一行小字——“包住”划掉,只剩“包吃”。
“虽然我还不是真正的出家人,但半个人出家人也是不打诳语的,我都哪儿都能睡,一张草席,一个石枕,让我睡大院也行啊——”
见事态渐渐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奔走,兰时连忙出声打断他:“小师傅莫急,我们并没有怀疑你的身份,只是这添置人口也不是什么小事,你——即便是我们真的有意要你,你也要认真想清楚才好。”
兰时想了想,起身,拉着徐长赢往远处走了两步,继而垫起脚尖,轻靠在男人耳侧:“夫君,我看不太清,不过听这小师傅的言行举止,应该还算是个地道人,你帮我看看,要不要先将他领回家——唔,做半月考察可好?”
冰凉的耳廓被暖风突袭,瞬间引起全身颤栗,他忍住想要揉揉耳朵的冲动,以摸头代替挠耳,以抒心中悸动。
徐长赢摸了摸她的帷帽顶,同意她:“好,那我们便试试。”
卫二面容板正地看着他们,想要做出“一切随缘”的自在样,可惜这半只脚踏进佛门的小师傅道行实在是不高,俏丽的小娘子刚转过身来,朝他招了招手,他的表情瞬间便瓦解,连木板子都不要了。
“卫二小师傅,跟我们走吧。”
一对璧人,身后跟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师傅,很快便消失在巷子里,突然一声脆响,是一只黑猫不小心踩断了枯枝,仓皇而逃。
一小团黑影掠过,竟带出两道黑影,“我怎么不知道,这京中还藏有此等标致人儿,可真有趣。”
“你跟上去看看。”
外头的天是暗红色的,朵朵云彩晕染成淡淡的粉色,柳枝藏好了影子,静悄悄地呆在门前,守护一方净土。
徐时宴趁下值,又来到了翰竹院躲清静。
最近朝中无大事,各大臣们又起了替人结良缘的念头,就连他自己都难逃一劫。
徐国公府只有盛南昭一个女主人,修哥儿又才刚满周岁,正是会走会爬,调皮捣蛋的时候,多的是有心人想要趁机而入。
明面上说是分担盛南昭身上的担子,实际上是安的什么心,他们都清楚。
老国公徐景升一门三子,长子徐时宴,次子徐时宽,长女徐少虞,皆为嫡出,家风优良,和睦纯正,乃为良家。
不用提徐时宽和徐少虞同为一胎双生,今年刚年满二十,正值谈婚论嫁的好时候,这国公府的门槛,都被生生踩下去半寸。
好在徐少虞早已和云麾小将军晁九安定下婚约,多亏父亲深思远虑,先一步在圣人面前抢先给徐少虞定下,不然依照圣人喜爱“点鸳鸯”的习惯,还真不一定能为少虞和九安他们两个牵上线。
想到家中那个闹腾的妹妹,徐时宴不由得苦笑一声,随后拿起手中的书,映入眼帘的又是熟悉的字迹,“浩荡入溟阔,志泰心超然。”[2]
他默默地读着,内心的焦躁好像都被平复了几分,很快便到了最后一页,徐时宴刚想合上书,却发现尾页末角出,用极细的狼毫笔,浅浅勾勒下誊书者的名字——徐氏长赢。
“有趣,难不成三百年前是本家?”
“什么本家不本家的?若不是老夫后院无水,跑到前院来,可又是没发现你来了。”
徐时宴闻声望去,只见那月供门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老人,日头还未消去,月拱门的影子将老人藏得极好,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家门口暗线太多,学生且躲躲再回。”
奚仲景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又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抄本,布满皱纹的脸上扬起微笑,梳理整齐的络腮胡子也随着动作开始一翘一翘起来。
“你们俩好像颇为有缘的样子,如何,老夫行个好事,让你和长赢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