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夫子。”
漫长的策论课结束,学堂内一阵哄闹,徐长赢悠悠地从书袋中拿出一本《名物蒙求》[3]做批注,该书介绍了各种鸟兽花木、日常器皿、农耕知识等,四言叶韵,广而不繁,最适合作为幼儿启蒙读物,也是翰竹院最为畅销的书籍。
想起来,从刚进翰竹院开始,断断续续地,徐长赢也已经为其抄著了十几本书册,详细注解译文的也有近二十本。银钱也攒了不少,不过除了必要开支,剩下的他都偷偷给了白术,让她拿去给夫人添置补贴去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当今圣上的掌中宝——永宁公主快过十五岁生辰了,据说圣上有意,在四年后的殿试上为其择婿。”
“听说了又怎样,此等喜事就算是老天爷瞎了眼啊,也不会落到你我头上。”
“切,你还不许我白日做梦不成,你哪知道我不会突然间茅塞顿开,下笔如有神,四年后还真就登上大雄宝殿,一展风采!”
…
大兖朝风气开放,商业阜盛,多得是财大气粗的商人们为了家中年幼美貌的女儿,专程在礼部放榜那日,榜下捉婿,喜从天降。有时候就连皇家也会特地沾沾喜气,为适婚子女牵红线。
修长的笔尖顿了顿,在洁白的竹纸上落下一个墨点,徐长赢听了一耳朵,但很快又重新专注于笔下。
碍事的墨点很快被他用巧妙的方式掩盖过去,完全看不出异样。
他可是“有妇之夫”,这运气还是留给别的无妻之人吧。
这头,一个方才还在闲聊的学子,不着神色地瞟了一眼伏案窗前的少年,接着将同伴稍稍拉远。
“依我看,这太学之中,唯一能够真正梦上一梦的,只有徐氏长赢。”
对面之人很快切了一声,反驳他:“你不知道吗?那徐长赢都已经是有家室之人了。”
“有家室又如何?”
“要是上面的人看上了,区区一介百姓,能抵挡得了皇家的恩德?”
窗外绿影婆娑,夏风吹起窗外不知名的小花,香气馥郁扑鼻,徐长赢背着鼓鼓囊囊的书袋,走在回家的路上,里面全是他刚刚新从翰竹院里借来的书。
奚仲景的前身是前朝崇文院修撰,藏有很多孤本典籍,他允许外借,只不过时间不能过长,毕竟都是他历经万难才保存下来的绝世珍宝,绝对称得上是心尖儿上的宝贝疙瘩。
徐长赢将书袋放好,换了一身舒适的常服,洁净双手后却发现,这家中似乎过于安静了点。
恰好白术从厨房里出来,他问道:“夫人呢?怎么不见她出来吃。”
“小姐说有点累,想先休息一会儿…估摸着现在也该醒了,我先进去看看。”
白术回完话后,转身便进了主院,她将纱帘掀了起来,露出里面如玉般的睡梦美人。
兰时睡时摘了布绫,此刻一双圆圆的杏眼紧紧闭着,肤白如雪,脑后露出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好似绸缎般顺滑。
阳光洒在她如蝶翼般纤长的睫毛上,美人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见那如汪泉般清澈的双眼微波粼粼,虚无又飘渺,“白术…我睡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了,小姐,姑爷都已经散学回来了。”
“都这么久了,扶我起来吧。”她坐起身,拿起睡前放在床头的布绫,重新系到眼上,日光渐渐暗得晚了,不像冬天的时候,不到酉时末天就全黑了。
白术陪着她在床上回神,这是兰时的习惯,醒来后,总是没那么快清醒过来。
“小姐,姑爷这次小考又拿第一了!”白术突然想到刚刚徐长赢散学回来时带来的消息,立刻就说给兰时听。
俏皮的语气,仿佛下一刻就要翘上天去,兰时抚唇轻笑,原本无情的眼中似乎都流露出了一丝柔情。
“我就知道夫君一定能行!”
她掀起枕头,只见食方就静静躺在枕下。
夫君最近学习繁忙,各种大考小考接连不断,她得看看有没有什么补身养神的方子,可以补补,最近感觉他好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兰时默默想着,视觉、触觉和听觉也渐渐回笼,恍惚之间,她好像闻到了一丝药膳香,“这是什么味道,你在煮东西吗?”
“啊,是上次白老板在我们临走时给的那包东西,我给煮了,姑爷好像还挺喜欢,昨天也全喝了!”
白术小小声地说,弯弯的眉毛飞得老高:“我可机灵了,没提到白老板,姑爷一点儿也没发现呢!”
喔,是膳汤啊。
不对…
膳汤?
那个牛鞭牛宝汤!
兰时一下子回过神来,三魂七魄全回来了!她弯下身子,眼上的布绫突然掉落,来不及重新系好,她焦急地寻着不知道被她踢到哪儿去的绣花鞋,可越急越找不到,最后还是白术眼尖,从床底下把鞋子给捞了出来。
这厢,徐长赢正坐在院子里,见四下无人,快速捏着鼻子,三两下就喝完了那黑黢黢的膳汤。喉结优美有力,上下滚动,如同凌厉的雪峰,将天边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一饮而尽,大概是膳汤过于滚烫,烧得他的心很热,连带着,好像四肢也有些发软。
他刚准备放下碗,就听见主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声音,抬眼望去,一个粉白的身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她衣角凌乱,发丝飘逸,脸上还飘着一阵红晕,明艳大气的五官此时没有丝毫遮挡,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楚楚动人。
倏尔,他感觉自己的鼻腔一凉,接着有什么东西顺流下来,他抬手一抹,葱白的指尖立刻血染一片,尤为吓人。
徐长赢:…起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