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白清周前脚刚离开徐家小宅,这边奚仲景后脚就踏进翰竹院。
翰竹院,院如其名,集结了大兖朝有史以来所有书籍,再往里走,穿过一座假山,一座小房子里放着的,则全都是前朝的文学作品。
奚仲景正往里面走去,推开门,就见屋内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急急忙忙地将手中之物给藏了起来,语气间满是尴尬:“…时宴来啦!”
屋内的男子闻声望去,一张绝美的面容显露于光下,冷厉的丹凤眼向上挑起,鼻梁高挺,薄唇紧闭,全身气场收敛又稳重,像是山间清冷的隐士,沉稳从容。
“奚伯,我来给修哥儿挑几本读物,顺便再在您这儿腻会儿。”
徐时宴放下手中的书,拨开珠链,然后再拿起刚刚自己随手放到一旁的读物,抬唇微笑。
“老夫听闻你爹近日就打算退朝致仕,向圣上推举你继承家主的位置了。”
见他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奚仲景有些僵硬地杵着竹拐,走到一旁的博古架上翻翻找找,然后随手拿出一卷竹简。
“家父确实有此意,不过还是要看他老人家想什么时候随船出发南下,过期待已久的清闲日子。”徐时宴随后搀扶着他,两人一道走出去。
“你爹爹可盼到了,有你这么个好儿子,想必什么都不用愁了。”奚仲景抿嘴微笑,用竹拐敲了敲地面,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过奖了,时宴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徐时宴此言可谓是太过自谦,如今汴梁城里,何人不知他徐时宴,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当朝徐国公徐景升之嫡长子徐时宴,乃建统年间第一位连中三元者,得当今圣上钦赐任命枢密院副使,官正二品,如今也才二十三岁。
“在我面前就不用谦虚了…对了,时宽这小子最近怎么样了,老夫也有好一阵子没见着他了。”
“您不用担心他,在国子监里虽不是头等,但也未曾掉出前五。”徐时宴垂眸答道,时宽即徐时宽,是徐景升的嫡次子,今年二十岁,正在国子监读书,准备三年后的春闱试。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两人回到主院,屋内小厮已经沏了一壶好茶,杳杳茶香扑鼻,身处这闹市当中的幽静之地,有书有茶有佳人,任谁都会不由自主地在这儿静下心来。
奚仲景拾起一块枣香阁的蜜枣糕,幸福地眯起眼睛,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就好这一甜口,虽年事已高,可如若没有美食相伴,漫长的人生还有乐趣可言?
“修哥儿周岁宴,我恰巧有事,过几天我选几块璞玉,让人给你送去,顺道啊,也去看望南昭,生孩子可不是件容易事,你可得好好照顾她。”
奚仲景口中的南昭,是徐时宴的妻子盛南昭,她是楼兰王爷的女儿,当年楼兰使臣入朝,两人因故生缘,奚仲景也是看在眼里的。
正好求得圣上下旨赐婚,代表两国交好,两人十分恩爱,于是乎得以生下徐承修。
“我懂的,我会好好照顾他们,奚伯放心。”徐时宴想起在家中等候他的两张相似的小脸,心头一暖,冷冽的脸上骤然散发笑容,就像是公孔雀开屏。
“得得得,别在我这孤家寡人面前笑得这么荡漾。”
奚仲景正吃着蜜枣糕呢,见男人突然一笑,别扭地浑身颤栗。
“…这是?”
徐时宴顺着奚仲景的眼神看去,恰恰停在他放置在手边的读物,“这个是刚刚在您这儿拿的,我看它放在桌子上,便随手翻了翻。”
徐时宴刚来的时候,诺大的翰竹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瞧见奚仲景,他随意进来,眼睛一瞥就看到了奚仲景书桌上放着的书册。
“这本书的注解挺有意思,角度独特,眼光独到,言语风趣又不泛空,挺适合修哥儿用来开蒙。”
“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我这还有呢。”
奚仲景年老,但眼睛不花,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徐时宴手上拿的那本书,就是某个人前不久交来的。
“你倒是厉害,一下子就挑到了他,寻常人我还不想给呢。”
徐时宴听后,倒是起了兴趣,“不知是何人,竟有幸得奚伯的认可。”
“害,只不过稍微帮扶了一下,认可什么的还算不上,后续再看看他的造化吧。”奚仲景摇摇头,才说了几句,手里的蜜枣糕就已不见了踪影。
徐时宴见时候也不早了,便告辞回家。
人前脚刚走,后脚奚仲景就长吁一口气,接着一脸兴奋地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本书,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屠户娘子与俏夫郎》。
“幸亏我眼疾手快,不然被时宴发现我偷偷在看话本,可又要说道老夫了!”
他用口水沾了沾手指,正打算继续看时。
“奚老先生,我来交书了!”
徐长赢高高兴兴地拿着刚作好的注解,还没进门就听到他尾调上扬的声音。
交书就有钱,最近他可是连课间休息都没顾上。
奚仲景:...
呜呜呜呜…走了一个姓徐的,又来一个姓徐的,老夫不就想看一个话本,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