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锚定操纵机用处不小。
时间倒回至半个小时前。裴劲竹在满地狼藉中拎起一把椅子,豪呈坐下。他刚和尉迟朗打了一架,尉迟朗赤着身裸着体在附近翻箱倒柜,引起了他的警戒。他这具载体能量暴虐异常,攻击性极强,右边胳膊处还印着一串标志性的实验数字。这让裴劲竹认定这具人造实验体吸取了别人不少能量,甭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手为强。谁想,这厮居然是尉迟朗,非得酣畅淋漓地跟他打过一场才肯告知自己是谁。
“你小子!”裴劲竹低骂一声:“浪费我多少精力,想累死我?”
“这话可不能让裕岸听见。”尉迟朗打趣道。他气息半点不乱,还有精力逡巡起四周环境,“困在这里的人跟前面的不一样,都是活的。是被抓来实验的?”
“可不是。不过我仔细查过,这些电极线里灌的都是营养液。”裴劲竹揩掉嘴角的血,尉迟朗打起架来混不吝,下手管你轻重,禁不住在心中笑骂几句臭小子,道:“想来都是被骗进来体验数据海的,能被人救下,意识没被吸入全息数据库做集体网络已经是万幸。”
尉迟朗颔首,道:“刚才的爆破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你人在这里。你炸掉了哪里?”
裴劲竹:“这也是我想问的。我没理由在数据海里使用意念场域,这只会浪费我能量。”
全息数据海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其分机就在解放街附近,不定就在圣歌教堂里。既然身处虚拟世界,他必须找到分机才能竖起意念网络。这时爆破,只会浪费能量,是无用之举,愚蠢之行。
“我以为你找到了证据,”尉迟朗听到这里,已大致明白,道:“看来不止我们,还有另一个人在调查这件事。这人给我们留下了什么线索?”
裴劲竹:“不错……”
两人继续交谈,尉迟朗这才知道,裴劲竹尾随污染粒子识破地道的一半已被全息数据海覆盖后,顺着头顶传来的声响,偷听到了李海峰与一中年男子的对话。得知李海峰联合黎葵镜企图将社里的孩子送进圣歌教堂献祭于主后,便悄无声息地尾随他进入被黑色绒布盖住的管道里。
这一进去,才知自己迈进的是数据海。里头错综复杂,教人辨不清方向。裴劲竹深知待久了身体会启动脑死虚假反应,不敢有多余动作,只一路紧跟李海峰不放。
七拐八弯不知在哪一块数据里,时间越发紧迫,他本想找个契机绑了李海峰,谁知这家伙远比他想象中要敏锐,他一有动作,他就马上消失了。无法,裴劲竹更警觉地在四周猫了几圈。半个小时后,他找到了李海峰。他朝他扫射了一发电磁弹,期间伺机逃走了。极少人能从他眼皮底下逃走,裴劲竹不禁讶异,哪肯放过他?又追着气息来到这里。可他左寻右找都不见他身影。再往前时,就见到了一座悬浮岗亭停驻在集装箱间,集装箱外则是一排排纺锤树……
“他引我来这里,我翻箱倒柜一遍,找到了几个本子。你看这个,是他刻意留下的,”裴劲竹把其中一本实验册放他面前,分析道:“看上面的印记——这是推背生产的。上面有需要解码的频谱。以我经验来看是高频能量,这绝不属于废土地界。”
印记?尉迟朗将实验册的第二页打开,指腹一触,锚定操纵机就显现出来了。
他噢了一声,“没有认证过?”
先前他以小纸人身份带老虎几人去怒神殿翻出锚定操纵机给裕岸发消息,不是他知道这玩意藏在哪里,也不是认证者,而是直觉异能提醒他,他照做而已。没想到他操作起来非常顺手,像是刻意为他安排好的;更没想到,这还有一台。
裴劲竹摇头,显然也疑惑不已:“看批次还是新一批的,虽没被输入过认证者指令,但我一碰它系统就自动弹出频谱,之后无论我怎么解码都解不开,也退不出去。”
“不错,没被认证过却又能锁死系统页面,让它只对外展现出频谱,”尉迟朗跟着分析道:“这是刻意给我们留的。”他伸手一触屏幕,蓝色光晕闪现,虽则没有出现任何文字与符号,但有一股清凉的能量涌入他指尖——的确是高频能量。如此,他瞬间了然,“这是黎葵镜的能量,和她储在赫布突触里的能量一样。……有意思,李海峰故事不少啊,得让施耀过来一趟。”便三言两语向裴劲竹述说了事情经过。
先前说过,频谱上的每一个频率都有着不一样的信息。而信息集合,意味着还原真相。
此时此刻,施耀做的就是这件事。
“深呼吸,觉察自己杂乱的思绪,就只是觉察,任它像水一样飘走,不追随,”裴劲竹一步步地指示施耀放松精神,“然后将你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锚定操纵机上,感受指腹传递给你的细微电流感,就只是感受。……好,就是这样……然后把你脑子里感受到的画面描述出来。”
尉迟朗优哉游哉地喝起第二杯咖啡,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施耀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施耀在裴劲竹的指示下深呼吸了几轮,终于让自己杂乱的思绪平复下来。
“我脑子里……”他诧异道,“怎么还有个声音……”
裴劲竹:“你直接转述出来。”
十分钟后,施耀顺畅地将画面描述出来——
原来,当日不止钟任绢和黎葵镜身陷丧尸潮,李海峰也在其中。
解放街是第五次旧世界大灾的最先爆发地。其时当地军事基地被攻破,丧尸的领头将搜刮来的导弹、核武器等投掷向几峻高山,以致地泵山裂。被咬伤的军人倒地不起后,又成新一波丧尸,见人就抓,而被武器杀掉的丧尸像被赋予不死神话,须臾间又站起。如此倾轧,滚尘而来,延展而去——附近交通瘫痪;高架桥对折,车辆坠海,又被潜伏在海底的丧尸群分食;电路爆花瘫痪;商场被捣;各户人家奔亡;沿街绿化被连根拔起,无数丧尸从地道中疯涌而出……,致使思想笼几大人口密集处伏尸无数,流血漂橹。
先前说过,钟任绢学过一点格斗技术,因此一开始能应付一二。确如钟晓敏所言,黎葵镜的确在钟任绢身边。不过,事发时她才从外面回来,手中拎着一大袋零嘴,要给社里的孩子分了。见满街丧尸游走,便动用电磁枪扫射。尽管全力以赴,无奈数量太多,不是她一人之力能灭掉的;再有,废土地界的频率实在太低,她无法利用能量显化出高杀伤力武器。眼见手头的子弹剩不多了,她打算回柠檬社想想解决办法,这便抄近道回去了。
谁知到地一看,柠檬社早就沦陷了。社里的老师都去应战了,只留下圭老头看顾一群同学。黎葵镜思量后,凝聚粒子显出晶柱丛,将他们围起来,吩咐老实待着哪儿都不许去。随后,她召唤出最高意识版本的那个自己,为这具载体灌输能量,以此启动了藏在社里的蕴含高频正粒子能量的云霄炮台,将涌进社里的丧尸圈在一处,好一番轰炸。
这云霄炮台杀伤力足以祭天,以三百米为直径,只一炮就将附近的建筑区连带地皮一并迸裂,这群丧尸自然死绝,不再有机会站起。紧接着,黎葵镜又清理了游走在俱乐部门口的丧尸,这才顺着圭老头指出的方向寻找李海峰和钟任绢。
“她说:‘我本是窥镜村里的大祭司、疗愈师、预言师。但这一日发生如此景象,我却收不到内在的任何提醒。我对此感到愧疚。我顺着圭老师指出的方向寻找他们,同时运用直觉去感应,可我百般翻滚意识海,都无法找出他们所在的具体方位。很快,我意识到我早就无法预言了,我本可以避免这场灾难发生的。’,”施耀毫无遗漏地复述着,“等等我缓一下,我有点难受……”
尉迟朗应道:“嗯。”
黎葵镜解决掉沿着冷凝水管跟上来的一众丧尸,跑到天台上,在每栋楼之间风驰电掣地飞奔着。她在疾风中放大感官,以此扩大搜寻范围。辗转两个小时,终于在幼儿园找到了两人踪迹。这家用铁皮棚做封顶的废弃幼儿园,后门挨着一处山脚。其时李海峰和钟任绢背靠着背,被层层丧尸包围住。他们浑身染血,狼狈不堪,正艰难地突围着。
黎葵镜拔枪就扫,在耗尽最后一排水晶子弹后跳进圈里与丧尸肉搏起来。李海峰为保护她杀红了双眼,因而被丧尸划破皮肤时毫无知觉。他大吼着,将黎葵镜搡至滑滑梯顶上。黎葵镜无奈,拉着钟任绢一同上来。李海峰踹飞贴面的丧尸,徒手掰断了两根吊杆子,攥着它们,气势贯虹地应对起这叠层的蜂拥。
其时钟任绢精疲已抵,四肢开始竭力。黎葵镜张望四周找突破口,这时顶上的丧尸捅破了铁皮,抓住了钟任绢的肩膀。黎葵镜当机立断,凝聚能量以光气斩断了这只胳膊。谁想,这只胳膊在坠地时改而起飞,牢牢地贴在李海峰脊背上,与他血肉共生了。
“我带着钟任绢跑到食堂,没意识到这只胳膊和海峰共生了。海峰对此也毫无知觉。不过,这只胳膊反倒成为了他的助力,替他无数次地抵挡住了后背的袭击。
“在食堂里,变成丧尸的食堂人员拿厨房器具攻击我们。钟任绢被几把菜刀砍伤了,我好不容易凝聚出一条锁链来,套在她身上,费劲地将她从丧尸群里拉回来。随后,我点燃了煤气,护着她从爆炸中脱身,一起去到山脚下。我们躲在一颗大石头后面,我给她做了疗愈。我出来得急,手里没有水晶,只能呼唤盖亚,祈请借用祂的能量为钟任绢疗伤……
“很抱歉,我并不擅长战斗。在窥镜村,我是作为一个智者存在的,我是来指引人类走向本心的。因此,我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况且,女性载体没有男性载体来得有气力。
“山脚底下的丧尸比园里的还多,我拖拽着钟任绢沿路逃跑,没看到一个活人。半个小时后,我看见了一辆挖掘机,它被施工的人停在树边上。我很担心海峰,于是我跟钟任绢说,我可以操纵挖掘机,我们需要它的帮助,我们得返回去救海峰,她也心急如焚。可是,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当我踩着挖掘机的踏板上车时,跟在我身后的钟任绢突然被海峰从背后掏去了心脏。钟任绢往后倒。那挖掘机原先已在旁边挖出了一个深坑来,她这一倒,正好掉进去了,紧接着那几个丧尸跳下去,她就这样被分食了。”
施耀转述到这里,倏地停下。紧接着,他呼吸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