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畏惧阿列克谢,不止因为权力。他本人不外露的凶狠和威慑力才是真正的原因。
可还是不能忍。
如果弗拉基米尔懂得忍耐,就不会在酒后对阿列克谢讲出那些污言秽语。恐惧令人清醒,但他显然缺少这根弦。
“你他爷爷的才乱吠,狗儿子!”他大吼一声,将身边几个同伴吓得一哆嗦。
阿列克谢依然微笑。
弗拉基米尔被这笑容激得怒不可遏,刚要上前,只见阿列克谢丢掉烟蒂,脱下外衣搭在矮栅上,缓缓挽起袖口,平静地对他说:“要打架吗?”
他愣了半晌。
不对劲。
他头脑再简单,也能觉察出不对。阿列克谢在用激将法引他上钩,迈出这一步,就等于踏入圈套。
但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他面前的少年瘦得像根麻杆儿,风一吹就要折了。至于权力,且不说那靠山已经消失,就算它还存在,他也不可能因之退缩。
“单挑?”阿列克谢缓缓移动几步,离开栅栏,目光始终定在弗拉基米尔脸上。
“单挑!”弗拉基米尔扯下外套狠狠摔在地上,站在原处瞪他几秒,猛地冲了上去。
阿列克谢侧身让过他的拳头,同时抓住他的右臂,顺势往前一扯,身体的惯性加上这股拉力,令弗拉基米尔瞬间失去平衡,向前跌倒,狼狈地摔在地上。
剩下三人看呆了,他们从阿列克谢轻松自如的动作中看不出什么玄机,只隐约觉得这是某种四两拨千斤的打法。
弗拉基米尔笨拙地爬了起来,转身再度冲上去。阿列克谢又一次轻而易举地避开他的进攻路线,与他擦身而过时,以右手掌缘击打他后颈,力道不轻不重,不至于造成重伤,但足以令人晕眩一阵儿。
这一回,弗拉基米尔在地上趴了好几秒,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阿列克谢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类似的进攻上演了几个来回。围观者都有一种感觉,这像是在看古时候的西班牙斗牛节目。弗拉基米尔就是那头愤怒的公牛,每一次都用尽全力冲向目标,却总在最后关头被轻易闪躲,自己反倒撞得头破血流。
阿列克谢的确瘦得像根柳条,弗拉基米尔攻击时带起的劲风仿佛将他吹到了一边,怎么都碰不到他。但他又不是完全没有肌肉,他集中力量击打对手要害时,那力气也是够人受的。
弗拉基米尔意识到自己确实中了圈套,面前这人竟是个练家子,街头流氓的打架手法对他不适用。但临阵脱逃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干出来的事,尽管明知看起来很蠢,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冲向阿列克谢,直到最后被借力撂倒。这一次摔得够狠,他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意识到自己一时半会儿是站不起来了。
阿列克谢稍微有些喘息,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侧的薄汗。他观察了弗拉基米尔半晌,确信他已放弃,于是抬起头,对着目瞪口呆的另外三人轻轻笑了笑:
“一起上?”
——
不远处,围栏内侧,维克多和路易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不久前在B区吃完饭,正在回住处的路上。午后人们基本都在室外走动,附近围观这一出群架的可不止他们俩。
“不用去叫治安队吗?”话一出口,维克多发觉自己比想象中来得镇定。
路易转头看向周遭,“估计早有人通风报信去了。”
阿列克谢与那三人打斗时略占上风,但也不是全无受伤。光这一会儿工夫,维克多就见他右胸肋下和肩膀处各中了一拳,他这身板儿,拳头打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他仍旧淡定围观,就像这基地中的众多人造人一样,他们都站在阿列克谢的对立面。除非对方有性命之虞,否则他没必要插手。
一个较瘦弱的男孩扑上去时,直接被他制住臂膀,扯住衣服下摆,凌空一个背摔。可以看出他手下留情了,将人摔下去的角度恰好避开头部要害,那男孩至多是肩膀扭伤。
维克多瞪大眼睛:“我以前可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这么想的不止你一个人。”路易稍微咽了下口水。在观看战局的同时,他不忘观察周围的其他人。这些人与其说是在看热闹,不如说确确实实是被震慑住、惊呆了。阿列克谢在他们心目中一直是孱弱的形象,尽管有时发起狠来令人害怕,但始终没人将他与“武力”二字挂钩。
他从未展现过这样的一面,或许是刻意隐藏。
路易感到自己不得不略微改变对他的看法。但他还是不懂,这位少爷隐忍了这么多年,今日突然发作是为了什么?
三人之中已经有两人败退,先前的弗拉基米尔躺在地上一直没起来。仅剩一人与之缠斗,被打败只是时间问题。
“他这样子,整个基地没人敢看不起他。”维克多说,“他为什么还要……”
“需要提防的不是人造人。他性格的确差劲,我们对他而言只是施威对象,用来发泄无处安放的坏脾气。”路易道,“他真正要防备的,是人类。”
所以才要有位高权重的人来当他的靠山。
然而这几个月以来,阿列克谢的确变了。路易不会轻易推翻之前对他的评价,他一贯性格差劲、脾气诡异,只不过还没沦落到恶毒的境地。可最近他身上的变化是如此明显,好像很多事情都看开了,已经与自己身上最见不得光的那一部分和解。
是什么令他发生了如此重要的变化?
路易蹙起眉。
最后一人力竭,被阿列克谢压倒在地。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失去控制,跨坐在那人身上,拎起对方的领口,似乎要用重拳击打其头部。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下一秒他就恢复了镇静,神色淡漠地放开手,站起身。
他喘息着,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和汗水。维克多这时才注意到他嘴角有血,应该是不小心磕到嘴唇了。另外他脸上有一块淤青,不容忽视,但仍无损于他的美貌。
他脚下躺着四个痛苦呢喃的手下败将,围观者安静极了。
维克多只觉得喉咙干涩,半晌才轻声问路易:“治安队怎么还不来?”
路易无言地摇了摇头。
阿列克谢听到动静,抬头向这边望了一眼,维克多的目光不小心与他相撞。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只见阿列克谢露出释然的神色,对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