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夏!”
阳光太灼人眼,她一时没看见人。
然后从保安亭钻出个纤细的身影,低跟单鞋跨了两步,在于夏抬头前,裙摆自腿边晃开花一样的弧度。
“你来啦。”郑韫声音软软的,额角还有一层薄汗。
“不好意思。”于夏避开她的眼神,先道歉。
撇开她俩的感情恩怨,今日始终是她不准时,有错在先,语气就软了三分。
“等你的时间也开心呀,”郑韫撑开伞,把于夏也遮入阴凉,“凡事都可能遇到意外,不用道歉。”
明明在伞下,于夏却觉得更热了,背上有燥意顺着脊骨上爬,她默不作声地拉开两人距离。
凡事都有意外,意思是当时她的离开也有意外吗。
她没有问出口,就像从昨天到今天,谁都没有主动提过之前的事,两人就像是在火车上曾经遇见过的同路乘客,聊过几句,下了火车就忘掉了彼此,再见面时才想起,这个妹妹我似乎见过的。
“怎么不上去等,”于夏岔开话题,“下面不热吗?”
“等你一起看,”郑韫侧脸去看她,“毕竟是我们俩要一起住的房子。”
两人站在小区门口一侧等了十来分钟,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中介才从门口窜进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刚有点事情耽搁了。”中介是个年轻小哥,满头大汗,边摇扇子边道歉。
“我跟你重新约定的时间是四点正点,你迟了十分钟,”郑韫心平气和地讲,“天气热,大家都不容易对吧?”
“您说得对,”中介小哥擦了擦汗,“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他小步往前跑带路,郑韫打着伞同于夏跟在后面,隔着两米距离。
于夏目光一直放在面前的路上,直到耳垂有热气包裹,她抖了抖,惊愕地想拉开距离,郑韫没给她这个机会,虚虚靠在于夏肩上耳语:“我刚刚在保安室等你的时候看见他跟女同事聊得可开心,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正在带其他客户看完房,马上回来。”
于夏是一句没听进去。
郑韫喷了香水,柑橘的香气顺着风钻入于夏鼻腔,发丝挠动她的脖颈,挠得她心也痒痒的。
“可会骗人了。”郑韫埋怨道。
中介小哥已经拉开单元门,等她们两个,于夏这才如梦初醒:“走了。”
郑韫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进了单元大堂。
房子是郑韫提前看好的,细节图都看过了,这次只是来验证一下是否和图片符合。郑韫检查了一遍水电气和下水道,于夏看了一遍细节,两人都还算满意。
这房子离于夏工作地点只有五个站,在寸土寸金的南桥市算得上非常近的位置了,再近一点不是于夏能负担得起的房租价位。两室一厅,主卧带独卫,房子是前几年新装修的,上一任租客是个很爱干净的小姐姐,总的来说,无论是价位还是房子本身,于夏都很满意。
“那合适的话,我们现在就签合同咯?”中介小哥还在擦汗,他总觉得两个人看他的眼光都不算友好,心虚得很。
“现在签吧。”于夏没有意见。
她打算过几天放假的时候再搬,那边房子不好临时退租,她接下来几天要上班也没空,只能多住几天再过来。
中介小哥在操作软件,于夏去卫生间洗手,郑韫也跟了过来。
“我住主卧,我多交点房租,可以吗?”郑韫顺手惯了,把卫生间的门顺手带上了。
“可以。”于夏没意见。
“还好是跟你合租。”郑韫接着说。
“……万一我不满意呢?”于夏边洗手边问,冰凉的水带走汗意,连燥热都降了几分。
“不满意我们一起重新找房子。”郑韫想也没想就答了。
于夏停了动作,抬起头,从镜子里看郑韫。
“我们?”她重复这两个字。
“我们,”郑韫靠在墙上,长发挽了个低马尾,化了个淡妆,暑气没有蒸花她的妆容,她抬眼过来跟于夏对视上,眉目恬淡,“不是说好,以后要住在一起吗?”
还好卫生间里的东西早就搬空了,于夏转身时没有撞到什么,她手撑在墙面上,俯视郑韫,七月半的正夏,酷暑火上浇油,无限放大怒意。
她一字一顿地问:“说好以后要住在一起?”
于夏冷笑又问:“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郑韫慢慢垂下头,自见面起,她头一次躲开于夏的目光,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一句话。
气氛陷入冰点。
郑韫不说话,于夏也不说话,无声地看着郑韫。
郑韫垂着头,长睫扇动,薄唇抿起又松开,欲言又止,迟迟讲不出话。
狭小的空间,暧昧的姿势,却是在无声的对峙。
“我……”郑韫终于想开口。
“打扰了,我这边好了,请问你们现在方便签字吗?”中介小哥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方便。”于夏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觉得她的生活就像是行驶的列车,即将顺利到站时遇到突发事件,被迫停在距离终点站不远的位置,却进不去。
她松开禁锢郑韫的手,自己率先出去了。
郑韫整理好头发和表情,再出来时神色与平日并无差异,她签好电子合同,确认好各类费用。
于夏就站在一边,思绪混乱。
她回想,郑韫方才到底想跟她说什么,是要解释,还是只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
她不得而知。
“那我先走了?”中介小哥完成新单,屁颠屁颠的,恨不得马上回去。
“麻烦了。”郑韫心乱如麻,连客套话都省了。
“不麻烦不麻烦,合租愉快!”中介小哥半只脚都踏出门了。
“希望你上班的时间少跟同事闲聊,”于夏冷不丁地说,“这样你的业绩应该会更好看。”
上班摸鱼是天经地义,要是平日于夏压根想不起来,只可惜她今天心情着实糟糕。
“……呃,我会的。”中介心虚,没踏出来的那只脚差点踢到门槛。
“我也走了。”于夏说。
“你什么时候搬?”郑韫急忙叫住她。
“改天。”
于夏出来时回眸看了一眼目送她离开的郑韫,以及郑韫身后的房间。
她从未想到,她曾经和郑韫构思幻想过无数遍的“住在一起”,会在这种情况下实现。
真令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