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又做梦了,梦到了还没遇见林子清的那段日子,睡着的时候它是美梦,睡醒的时候又成了噩梦。——来自《许寒的日记(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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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怎么烫了?还没醒……坏猫猫……药我放在……我去上学了,你别乱跑,知道了吗?”
迷迷糊糊中,池焱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喃,呼吸若有若无的拂过耳朵。
同时,后脊椎处还有种酥酥麻麻的微妙触感,沿着尾椎一路到了那条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见的猫尾巴。
一时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
意识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中,等池焱终于舍得睁开眼的时候,率先落入眼帘的是一排摆放整齐的枕头。
池焱按压还在抽抽泛疼的脑袋,单手撑着床,坐起来,也看清楚了床中间摆着几个枕头,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床的另一边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被子的印花是一只红色的小狐狸,最上方还摆着一只曾缝补过耳朵和眼珠子的棕色破旧小熊。
不久之前池焱才在梦里梦见了曾经的房间,曾经的自己,陡然从梦中醒来,发现梦境成真,不由产生今夕是何夕的茫然无措。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过去的种种只是黄粱一梦,庄周梦蝶。
梦醒了,自己不再是那个不管如何努力生活都会被打入深渊的许寒,不再是回到过去的池焱。
梦醒了,自己依旧还是那个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在家里宅着的高中生许寒。
林子清,秦修羽,夏文凯等等,都只是梦中才会出现的人。
余光发觉那条无意识绕到前面的猫尾巴,低缓笑声在房间响起,似有轻嘲。
池焱掀开被子,关掉了不用想也知道亮了一夜的灯。
因为屋外是阴天,灯光一关,房间顿时暗了不少。
似乎觉得这样还是很亮,猫耳少年又把窗帘刷拉一下合上了,房间立马陷入了黑暗。
曾经恐惧的黑暗,如今却成了他用来自虐的工具。
怕吗?自然是怕的,在内心深处那个不愿主动触碰的地方,一直悄然藏着,不增也不减。
只是比起怕,他更喜欢那种自我折磨的窒息畅快感。
只不过那是在没有成为池焱之前。
或许是由猫变成人的缘故,在这种完全不可视的黑暗中,池焱可以无阻碍的看到屋子里每一处摆设。
一旦看清楚这些东西,那些熟悉中又裹满了陌生的感觉就汹涌而来,微妙的形成了一种呼吸不畅,替代了黑暗已经无法带给他的自虐畅快感。
似幻非幻的回忆兴奋地掐着他的脖颈,力道介于勉强呼吸和无法呼吸之间,让他无法,也不想抵抗,享受又沉迷。
手指拂过玻璃柜里的各种正版手办,目光划过挂在墙上的海报,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书桌前。
目光落在左手边的柜子里,打开一看,摆着一本本从他会写拼音,会写字开始写的日记。
池焱完全没有“这是别人的东西,不能偷看”的意识,随手拿出一本日记,指尖翻过一张张,那些因为年幼而写得歪歪扭扭,错字连篇的,写拼音也分不清前后鼻音的日记。
这些真是自己写的东西?
在池焱为此产生迷茫疑惑的时候,脑袋里又适时冒出相关的记忆。
模模糊糊,不真切,却又给人一种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件事的熟悉。
粗略地翻完了一本,池焱又随手拿了另外一本。
写日记这些习惯,还是许冬生教给他的。
这一刻,池焱甚至产生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或许许冬生也有常年写日记的习惯?不如趁着没人,去找找?
他想知道这个男人在过去的那些年,对“许寒”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他是否真的把自己……
伴随着柜子关上的声音,池焱发出一声低笑:“算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能改变注定无法扭转的事情?”
他放下这件事,又把目光放在桌上,桌上摆着一个手工编织的小篮子,篮子里摆着几颗颜色不一,花纹不一的守护蛋,同样是来自少女漫里的周边。
池焱一边扫过这些周边,一边在回想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充斥着爱与正义的少女漫。
目光最终在一个地方顿住。
只见桌子上摆着一本摊开的日记,旁边摆着一只没有盖上笔盖的黑笔,想必是日记的主人昨晚没来得及写日记,所以早上起来,匆匆记录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就随手这么放着了。
只因为以前出门的时候会反锁房间,平时又很爱干净,不需要隔三差五让人专门进来做全面打扫,所以并不担心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喜好和日记。
但,日记的主人显然忘了今天和平时的不同。
今天的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不算外人的外人。
而这个“外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会尊重他隐私的人。
毕竟谁会和自己讲隐私?
此时此刻,池焱这个外人正在居高临下的锁定那本摊开的日记,从他这个角度,能依稀看见几个字。
不用凑上去看,也能知道这篇一定有个叫“池焱”的坏人出现,说不定通篇都是对“池焱”恶劣行为的控诉,一心想有朝一日报复回去。
池焱甚至可以模仿日记主人的心态和口吻,仿造出一篇大差不差的日记。
他伸出手,朝着那本不能算是秘密的日记袭去。
当手指堪堪抓住日记的边缘,在即将拿起的那一秒,手指抓着边缘往另一侧压去,日记也毫无预兆地合上了。
池焱对于这些猜都猜到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他也不想知道某个蠢蛋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最后,池焱才在床头柜看到了一张写着字的字条,上面的字体谈不上好看,也说不上丑,还有些一板一眼。
【我去上学了,记得按时吃药,我用马克笔在药盒子上写了该怎么吃,你不要看错,如果你肚子饿了,可以去找孙婶,让她做给你吃,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似乎想到手机被抢走了,后面那句又用了几根横线划掉,又在下面补充。
【我昨天这么照顾你,背你下楼,给你唱歌,被你拍了那么多丑照片,你睡着了我还帮你把脸上的颜料擦干净了,之前的事情必须一笔勾销,所以!你快还我手机!】
瞧着后面那两个代表语气的感叹号,池焱轻嗤,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果然发现自己脸上的颜料被擦得干干净净。
难怪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是感觉脸上有湿湿的,温温的东西在蹭他的脸,只是当时太难受了,就懒得睁开眼查看情况,后来睡熟了,也就忘了这件事。
顺便看了一下昨天拍的那几张照片,池焱勾着唇角,选了一张最丑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照片,设定成了壁纸。
虽然看见那张蠢脸他就一阵烦,但看见这张丑脸,也还行。
***
早上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老师正在讲解上周的期中试卷。
据说成绩要明天才能全部整理出来,之后还会安排这个学期的家长会。
涉及到家长会,大部分人都很紧张自己的成绩,老师讲一题,他们就开始回忆自己的答案是对是错。
当然,也有一些不爱学习,混日子的学生毫不在乎。
张天浩就是其中之一,他正用脑袋抵着桌子的边缘,眼睛盯着手机看,也不知道是在聊天还是玩游戏。
另一个,则是盯着前面空位发呆的许寒。
从到学校那一刻,他的脑子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散发到家里,以及家里的某只猫妖身上。
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醒了没?会不会再次烧到昏迷不醒?
自己是不是不该来上学,应该留在家里照顾那只病猫猫呢?
许寒把脑袋偏向窗外,看着暗沉的天空。
许寒从小到大也没有多爱上学,所以他其实完全可以留在家里照看某位病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点害怕和那个大坏蛋独处。
倒也不是怕他对自己怎么样,反正那家伙现在只是一只虚弱的病猫,本少爷完全不带怕的。
具体怕什么,许寒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是早上醒来,盯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想到这个人曾经是自己。
而如今,自己稀里糊涂的把他带回了家,睡在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身侧。
而在自己不了解的未来,房子里的一切也曾独属于这个名为池焱的大坏蛋,许寒就腾升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为了逃避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许寒想也不想就背着书包来学校了,甚至都没来得及吃早餐。
饿了……
思绪乱七八糟,最终回归到了发出声响的肚子。
许寒红着脸,捂了捂饥肠辘辘的胃,忍不住偷看四周,还真让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隔着薄薄的镜片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和自己对上目光,有些慌乱的移开。
许寒眨了下眼,盯着旁边这位已经低头看试卷的新同学。
这个新同学好像叫林什么?
许寒最近的注意力都在某只坏猫身上,坏猫身边又有个形影不离的夏星辰,所以基本忘了自己右手边还有另一个新同学。
明明连名字都记不住,现在看着这个新同学,许寒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就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牵引着自己去注视着那个方向。
更奇怪的是,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抗拒,而是放纵。
林子清察觉到身侧人的视线,架着镜腿的耳朵有些烫,心脏也紧随其后跳得比平时快不少。
他记得这人叫许寒。
不过从林子清转学来的第一天,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在课间就离开了教室,直到今天早上,林子清才再次看到他坐在那个位置。
林子清再次扭头看去,发现少年已经移开了目光,继续盯着前面的座位发呆,心头不由划过一抹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但也不陌生,只因为这种感觉也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出现过。
是池焱。
修羽哥走丢的弟弟,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对自己充满厌恶和排斥的少年。
每次看到那双充满自我厌弃的双目,林子清都会产生想去抗拒,又控制不住想要靠近的冲动,十分的奇怪。
每当对方的目光不再看向自己,他又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就好像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脱离了掌控。
而后者这种没有缘由的失落感,在这个叫许寒的少年身上更多一点。
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仿佛在对他说,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哪样的呢?林子清迷茫且困惑。
终于到了午休时间,铃声一响,好多同学纷纷往外走,生怕慢一步,想吃的东西就被其他学生打光了。
没办法,学校太大,食堂又太远,初高中部也没有分校区,高中部距离食堂最远,好多人一放学基本都是跑着去的。
平时张天浩也会跑,还会拉着许寒一起跑,不过谁让他腿瘸了呢,着急也没用,干脆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