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进瞳孔微缩,猛然想起卖炭老板曾告诫:“若遇怪异之气,须得无视。”
这时,女子四肢关节发出“嘎”的响,像行尸扭动。
她的鼠尾愈发增多,最终竟化作一张鼠脸。
小进小心翼翼抬眸,暼见她的样子时,已吓得面色惨白,心中大骇,颤声道:“父亲下工快要回来了,我要回去了,得先走了。”说罢,低头加快脚步,雨伞被夜风晃啊晃。
桔衫女紧随他后,越来越近,四周的蹿来数不清的圆形筒子。
小进拔腿狂奔,雨水湿衫:“好多手啊!来人!救命!”
小进径到“甜嘴蜜炭”门前,气喘吁吁,几欲跌倒。
隙姥闻声出来,挡在他的面前,平静道:“小进,你先回家,你父亲可能回来了。”
小进慌张道:“好妹妹,我不能连累你?”
隙姥不答,只推他一把,示意他速速离去。
小进依前匆匆离开。
待小进走远。
隙姥脖子一扭,露出四双炭眼时,前方一堆数不清的圆形筒子逐渐消失在雨中。
隙姥神情像方才之事未曾发生一般。
深海夜色,茫茫大海。
留在船房里才最安静,阿绿于床榻上辗转反侧,朦胧间苏醒,但见房中漆黑如墨,寒气逼人。
她伸手点燃一支烛,烛光微弱,难以驱散寒意。
遂又添了一盆炭火,却见炭火屡屡熄灭,不禁失望叹息:这炭为何总是熄灭,真是冷煞。
她起身披衣,于匣中翻寻良久,终得一块旧炭,握于手中试了试,却觉轻若无物。
燃了炭,阿绿自去里间沐浴。
一阵水珠翻涌过后,对镜理髻,忽见地上一缕青丝,心中一惊,手中梳篦几欲坠地。
正自惊疑间,房内烛火骤然熄灭,四壁皆暗,唯有她身影在黑暗里摇不定。
她一惊,欲出里间,忽闻背后门扉缓缓张合。
扭头一看,那二手间内,烛火不定,门扉轻启,露出一线幽光。
迎过铜镜,反复回想,每当她安寝之时,似有异物立于床畔,默默注视她。
沐浴之际,那异物隐于帘后,亦静静守,乃至她修理镜台,疲惫不堪时,亦悄然为她熄烛。
阿绿蓦然醒悟,家里炭火之所以屡屡熄灭,莫非有藏身于黑暗之中的鬼。
黑漆漆的船廊里,祝福意欲归家,至拐角处,祝福吓一跳,心中一惊,
见个背竹箧的苏弄玉来,道:“这里深夜,少有人来,我非故意吓你,”意欲为她撑伞。
苏弄玉瞧她一眼,道:“你要去哪里?”
祝福答道:“师父给我一个角儿演,我这板眼还不准,嗓子跟不上,便在船廊里喊两口,练练嗓子。”
苏弄玉闻言,未再言语。
祝福见她不语,又问:“这里没有别的铺子,姐姐可是要去那家“甜嘴蜜炭”?”
苏弄玉依旧不答,只背着书箧,往前行去。
祝福急忙为她撑伞,紧随其后。
苏弄玉忽又开口:“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祝福点头答道:“我一个人来这里。”
两人并肩行于船廊之中,伞下映出一道朦胧的彩色的身影。
当时,两人途经阿绿门前,祝福忽驻足,望着窗棂:“不妙。”
苏弄玉侧头问:“何意?”
祝福答着:“这船廊素来幽暗深邃,非今日这般。我见那扇木窗透出微光,光里绿衫女子探头,只是,她的脖子上立个可怖女子。”
苏弄玉闻言,眉间微蹙:“她们同居共度光阴吗?”
祝福立于雨中,伞已歪斜,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一滴一落:“你为何有此一问?”
苏弄玉声音静得冷漠:“她们可曾相识吗?”转身至木门,意欲敲门。
祝福猛冲上前,把住她的手,慌乱道:“不可,速行,疾去!”视隙里无意间过她的手指,祝福的瞳孔骤缩,那根本不是手指,竟是十根蠕动的细脚。
她眼皮跳了跳,伞从手中滑落,“啪”一声砸在地上。
她跌坐在地,雨水浸透裙子,寒意从脊背蹿上来。
苏弄玉微微俯身,雨水顺着发丝滴落,声音沉冷:“你无恙吧?你与我亦无大异。”
“什么?”祝福的声音从喉中挤出,低头看向自己的腿,瞳孔猛地放大,她只剩下两只膝盖,膝盖朝同一方向弯曲,脚竟已不见。
她的尖叫在船廊里回荡:“我怎会如此?我的脚呢?”她用力揉眼,像这样便能令眼前的景象消失,可再度睁眼,膝盖底下依然空空如也。
苏弄玉眼无波澜,静静瞧着她。
祝福挣扎着往前爬,手指抠进湿漉漉的地面,指甲缝里满是泥水,声音带着哭腔:“我遭逢何事?究竟何以如此?”
苏弄玉刺激着她:“你以为你能离开这艘船么?”
“我必须离开!”祝福的声音歇斯底里,拖着那块膝盖,如横尸,口中不停念叨,似某种咒语:“我会离开这艘船!我要离开这艘船!我必须离开这艘船……”身体歪斜,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她的视线,带着无尽的绝望:“我必须离开……这艘船……”
阿绿冲到门前,手指紧紧攥开扃,用力拔着门闩。门纹丝不动,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锁死。她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再次尝试,用肩抵住门,全身重量压上,门依然紧闭,眼前混乱:“门栓怎拿不掉?门为何打不开?”手指颤抖着抓门闩,门闩毫无反应。她这才惊觉,门闩竟嵌在门内,像这扇门从一开始便不打算让她出去。
船廊里的祝福像失去灵魂的躯壳,在雨中僵硬徘徊的爬着,口中不停呼救,声音嘶哑:“有没有人能救救我?有没有人能救救我?”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呼救与爬行。
那阿绿退后几步,目光掠过房间,最终落在柜子上,冲过去,攥开抽屉,翻出一只锤子,将锤子握住得瞬间,眼神变得疯狂,举起锤子,狠狠砸向木门上的扃,碎片四溅,门依前紧闭,似在嘲笑她的无力,拳头砸在门上:“有没有人?没人在吗?请救救我离开这船房。”
船廊里祝福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帮帮我……帮帮我离开这艘船……”她再次爬过那亮光的船房,窗内的灯笼一闪一闪似某种诡异的回应。
阿绿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这里面有人,快点来开门,我的门打不开,我出不去,救救我!”
祝福像咒尸在船廊徘徊,最终,无力倒在船房前:“求求你们了,带我离开这艘船,我想离开这艘船,求求你们带我离开这艘船……”
阿绿绝望哭喊:“外面没人在吗?帮我开开门,这船房里面有人,帮帮我开门,救命!”拳头砸在门上,声音嘶哑:“救命,让我出去,帮帮我,帮把门打开,这里面有人,我出不去,外面没人在吗?”
祝福垂头,语声微弱依前呼救:“求求你们带我离开这艘船……求求你们带我离开这艘船”
深不可测的海水,只有甲板上微弱的光,海浪淹着风。
风吹铃铛,清脆一响,苏弄玉背着书箧缓缓步入,驻在门前,在店内视搜一圈,终望着货架上的炭。
隙姥抬头,在琉璃门上寻什么东西,最终问:“阁下光驾炭舍,不知有何指教?”
苏弄玉并未即刻作答,手轻轻抚过肩上书箧的带子,游看货架,望见一块新炭,那新炭像在回应她的注视:“我在找东西。”
隙姥把自己打扮得像戏子一样,也是取悦夜宴当局的一种设施:“能告诉我,你需要什么吗?”
苏弄玉缓缓转头,轻声道:“我有需要的东西。”
这时,书箧里落下轻微一滴秽渍。
隙姥平静问:“不知姑娘所需何物?可否告知?”
隙姥和其她女孩子一样爱时世妆,在竹布衫外配一件浅紫裲裆,底下露出一大截衫子。
苏弄玉望着面前的新炭,扯扯襟带。
突然,琉璃门再被推开,门铃一响。
那只淋着雨小螃蟹爬进来,水滴滴着地板,她望一眼苏弄玉,再望向隙姥。
隙姥道:“阁下光驾炭舍,不知有何指教?”
螃蟹出钳子:“我来找一朵曜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