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前世里她没有惊醒过来,也就无从得知春宴落难,更别说救下她,换句话说,彼时春宴切切实实多撑了一个时辰,直到亓明烽回府,她都还活着。
一个婢女,在灼息室是撑不了两个半时辰的。
如此,反倒解了她的惑。
前世,她能对一个仅在她身边呆了四个月的婢女上心,看中的哪里是她的容貌,而是她骨子里的那种韧劲,虽然安安静静地立在身后,却试图用另一种方式宣泄自己的不甘。
她掩藏得很好,一度骗过了她,然而,无论是那个褚山一战被敌军围住身陷绝境也要靠抢来的刀砍出一条生路的春宴,还是这个大难临头前冷静部署又硬生生抗过了两个半时辰的春宴,都在向她诉说着,她与其他妖奴的不同之处。
别人会轻贱她,唯有她自己不会,所以她会偷偷地稳固妖丹,提升妖力,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然而,这提升妖力背后所付出的,何其之多,春宴自始至终选择的路,从来回不得头。
李月参又让白松唤来婢冠梅青,仔细地打量她。
前世她对梅青没什么记忆点,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她,还是从那些奴仆写下的罪状里知晓她的罪行,罄竹难书,几乎每一次春宴的受苦,背后都有梅青教唆的影子。
如今终于记下了这张脸,李月参摇了摇头,无非一个“妒”字。
“梅青,你可知我为什么把你唤来?”
李月参慢慢走向梅青,背后的烛光哔啵一声,长长的影子一点点覆盖住她,将她笼罩在她的阴影中。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威压,梅青却莫名脊背生寒,心下生骇,忍住后退的冲动,埋首回答道:“奴婢愚笨,请李姑娘解惑。”
李月参不答,而是握住了梅青的手腕,不容抗拒地拽了上来,掌心慢慢往上移,轻轻勾起了对方的食指和中指,随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微弯脖颈,垂下头去,嗅着她的指尖。
再抬起头时,李月参琥珀色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她,语气清冷:“你说你事务繁忙,让春宴替你去喂那灰屏兽,那你要如何解释,你的手指上会有缔花的香味?”
那么多的食料花料混在一起,缔花的香味并不浓烈,甚至可以说淡薄,哪怕她用刚沾了这些花料的手凑到鼻子灵敏又善养花卉的大妖面前,对方都未必能从中辨认出缔花的香气,李姑娘是如何闻出的?!
李月参瞧着她大惊失色的模样,心中已有了定夺,转身坐了下来,问道:“你之前,是否令春宴赤足踩在火炭之上,又命人以妖力护香,将一炷香的时间拉长到了两个时辰?”
梅青瞳孔震动。
这件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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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宴梦到了一些往事,见到了一些早已离去之人,睁开眼发觉眼眶湿热,眼前一片朦胧之景。
她抹了一把眼睛,重又恢复清明,起伏不定的心绪也瞬间冷静下来,起了身,看向周遭事物。
有个身影似乎是听到了响动,向她走过来。
她认得这张脸,不常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却常常出现在她的梦中。
这张脸是神仙的造物,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精妙,琥珀色的瞳孔总是透着一股置身事外的平静和冷清,鼻梁挺翘,唇色偏淡,却不显虚弱,更添一分禁欲气息,直叫人想用力揉捏。
这张脸凑过来,她的床前好像被月亮的清辉铺满,她下意识地垂目,于是视线从李月参的嘴唇滑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对方凸起的锁骨上。
“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李月参见她先是怔怔地望她一眼,又垂下视线,率先开口,语气温柔。
春宴摇了摇头,即便是刚醒,也保持着谦卑的姿态,朝李月参恭敬地拜礼,嗓音还有些沙哑,平稳道:“奴婢多谢李姑娘救命之恩。”
李月参看着春宴,眼前又浮现出玉池里披着轻纱向她展露伤痕的那个模样,与面前之人重叠在一起,而后幻象褪去,面前这个春宴五官渐渐清晰。
春宴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迟迟不开口,也就迟迟不抬眸,安静得仿若不存在,连呼吸都很轻盈。
打破二人之间沉寂气氛的,是外头的一声哭喊。
断断续续的,听着犹为可怜。
“李姑娘……姑娘……春宴已经醒了,对奴婢的惩罚可以……可以停了吗?”
这声音春宴再熟悉不过,余光朝外瞥去,生出些微的惊愕。
李月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语气仍旧温柔,只是淡了些,这份淡薄是对外间那人的。
“春宴曾撑了两个时辰,你身为婢冠,难道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吗?”
短短两句问话,春宴只思索片刻便摸出了前因后果,不由心中更为惊诧,面上神情却拿捏得很好,除了刚才的那点异样,很快又平静如水,只是唇角忍不住浅浅地翘了起来,不易察觉。
她喜欢听李姑娘唤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