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止住他,柔声道:“我信你。”
别看周行一句“我信你”,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
他知道石方巳有秘密瞒着他,他也知道石方巳不想告诉他。自己若是不知趣地追问,到头来不过是重演之前的旧事。
既如此,他又何必废这个力气呢?
没意思。
大哥不想说,便不说吧。
周行把石方巳的手塞回了被子中,又问道:“今晚在这里睡吗?还是回卧房?”
“就在这里吧,我都睡暖和了,不想挪了,”石方巳说着便往里头挪了些,给周行腾出来一点位置,“你也快上来吧。”
“好。”
周行从善如流地挤到了石方巳身边,将人搂在了怀里。
这榻小自有榻小的好处,至少两人相互依偎取暖,那是真热和。
“大哥,你说鹿娃什么时候会回来?”
“若是筌儿恢复得不错,能适应玄天城的生活,”石方巳眯缝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年底吧,看看能不能赶上除夕。”
知子莫若父,石初程的确是这么想的。他见俞无筌那里无事,便辞别离去,赶在腊月倒数第三天回到了锦官城。
石初程一门心思,想要给周行同石方巳一个惊喜,是以事先并没有通知他们。
他依旧是从江桥门进入锦官城的大城,打算抄个近路,从大城跨到少城去,也好过在城外绕路。[1]
——当年秦灭巴蜀后,为了抵御西南边的古蜀残余势力,在大城之西修筑了少城,使之为大城屏障。
一直以来,大城都是郡守、蜀王等官员的治所,而少城则是商贾互市聚集的繁华之地。
按说平日大城较少城冷清许多,然而今日的大城却显得不大一样。
石初程路过县衙门口的时候,便发现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群老百姓,冲着里面指指点点,简直好不热闹,连路都给堵死了。
石初程不好在人前施展术法,也只好卖力地,想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
挤到县衙正面的时候,他不经意地一抬眼,发现本地县衙的诸多官、吏都被戴上了枷锁,就蹲在门口。而县衙内,正有人在抄捡着什么,到处都给翻得乱七八糟的。
石初程一时大为惊奇,忙问跟他挤在一起的一个老者:“老伯,可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老者也是来瞧热闹的,他被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一对胳膊却是高高举起,手上还捏着他的旱烟,他艰难地吮吸了一下烟屁股,吐出了一口白烟,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小胖子抢了先。
“郎君还不知道吧,咱们益州大半的州县长吏都出事了!都抓了好几拨了!”
“这好端端的,为何要抓他们?”石初程奇问。
“听说是蜀王谋逆,皇帝派了个什么农亲......什么亲来着?”小胖子急得抠脑壳。
“是司农卿赵仲卿[2],”那老者总算抢到了话头,“皇帝派来查蜀王的事情,凡是跟蜀王有瓜葛的,都得遭殃。”
“这谁能跑得掉,蜀王坐镇益州都多少年了......”小胖子接住话头,挠着脑袋回忆一下,“十来年总有的吧,咱们这边的郡县长官大半都是他任命的,如今都得跟着完蛋。”
“那叫连坐,”老者高深莫测地吐出了一口白烟,“蜀王那可是谋逆!但凡是他的人,别说是他任命的长吏,就是无官无职的宾客,都别想跑得了。”
可怜石初程本是满腔欢喜往家走,半路便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晕头转向,一句“蜀王谋逆”更是令他心惊肉跳。
他嗡嗡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阿秀完了。
当下却是再也顾不得其他,竟是过家门而不入,一转身,便径直出了城门,直奔长安而去。
只可怜周行同石方巳两个“孤寡老人”,在家里翘首以盼,却终于是过了个冷冷又清清的年。
这年节之下,难以安心过个好年的,却也不止他们一家。
“禀大冢宰,那祁麒昨夜夭折了。”
“谁?”周行正埋头批阅一份文书,闻言诧异抬头。
“就是祁朱楼那个被夺舍的儿子。”
玄天城一直派人盯着祁家,此事当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怎么死的?”
“那祁麒自怨灵离体,便没有再醒过来,自是水米不进,祁朱楼一直用人参等上好的药材吊着他的命。撑到昨夜,便再也撑不住了。”
周行叹了一口气,又问道:“祁家可有别的异动?”
僚佐道:“其他异动倒也没有,不过他家的老夫人得知孙儿夭折,一时气急攻心,当夜便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