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皇帝想要广开贤路,叫每州选三个绩学之士到大兴城,去给皇帝考校,表现得不错就有官做。”
“每州选三个,选到了俞老爷子?”周行愕然。
俞风和是读书人不假,可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两脚书橱而已,并非什么硕学通儒,他何德何能,能被一州长官看上?
“俞阿翁应该是自荐的。我上次同阿秀在街上正遇到俞阿翁,当时他刚在蜀王府吃了个闭门羹,跟我们絮叨了两句。”
周行眯着眼睛摇头,“俞夫子有些异想天开了,堂堂蜀王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见一个升斗小民。”
“我也如此想,可想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最终竟打动了蜀王,被蜀王亲自推举去了长安。”石初程道。
“说说那砚台,果然是俞家的传家宝?”周行言归正传。
“是的呀,我一拿出来,俞阿翁就跳了起来。”石初程想起那时的场景就想笑,那俞风和好歹也是五旬上下的人了,平素都是端着读书人的架子,那日竟会不庄重到那个地步。
“他拉着我问,是哪里来的。我就告诉他,是阿秀送我的。他又问,阿秀是哪里来的,我只好又去问阿秀。阿秀说是当铺买来的。俞阿翁还是不肯罢休,非要问是谁当的。我便陪着俞阿翁去当铺打听了。说是一叫祁朱楼的人卖的。”
“祁朱楼?”周行一听这名字,便觉有些耳熟,恍惚一下,方想起是谁——他不就是舒云麟的管家吗?
当年舒云麟同俞家走得近,难保没有机会下手。不过这种宝贝一出手,肯定是会惹人关注的。他们要销赃,竟不肯走远一点,多少也太嚣张了些。
其实这里面又有一段曲折,自是外人不知道的。
自从舒云麟被抄没家产、流放加居作,到了时限被放归。可他到底上了年纪,这么折腾一通,早伤了根本,刚回来没过多久就一病不起。
舒家如今一贫如洗,家里就靠着他的管家兼义子祁朱楼卖几碗馎饦撑着。既要养着一家老小,又要给舒云麟看病抓药,很快就入不敷出了。
舒云麟的夫人闻桑就把这砚台拿了出来,交给了祁朱楼,让他当掉换钱,一则给丈夫看病,二则也给全家人买米下锅,三则若有余的钱,也让祁朱楼拿去做买卖的本钱。
祁朱楼见主母把仅存的宝贝都拿了出来,心中难过,他侧过头,不让闻桑看见自己通红的眼圈。
闻桑道:“朱楼啊,这几年舒家落魄了,以前我们帮衬过的人都没有良心的,见我们落难,忙不迭地就跑了,也只有你在我们跟前孝敬。其实我拿你,早当我自己的儿子一样的。”
祁朱楼的泪水终于憋不住,落了下来,他哽咽道:“我是老来子,刚生下来没多久,父母便相继去了。从我记事起,就跟着阿兄过活,后来,阿兄没了,是舒家把我养大的,我祁朱楼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二老就是我的高堂,我定然会侍奉二老终老的。”
闻桑颤颤巍巍伸出手来,向祁朱楼的方向摸去,祁朱楼见状,赶紧搀住了——闻桑早年家中富贵,人也心宽体胖,谁看了不夸一声“富态”,怎料一朝风云突变,家中大厦倾覆,独子也不知所踪,她气急交加,眼前一黑,便再也没见过光明。
“当年你的兄长高楼,同云麟也是过命的交情,高楼去了,我们抚养他的幼弟也是情理之中。”
这“母子”二人互诉衷肠,都是泪如雨下,偏偏两人都并不知道这个砚台其实是舒云麟从俞家偷来的,这才会惹出后来的事端。
***
“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俞风和也是个有气性的,他既然打听到了祁朱楼,便去找舒云麟对质了?”
石初程在那边重重点了点头,并没有意识到阿爹看不到他点头,接着道:“去了,我不放心,便也跟着去了,想说好歹劝和劝和,别让他们打起来。”
石初程并不知道那舒云麟已经老态龙钟、病入膏肓,他只看着俞风和上了年纪,怕他有个闪失,俞娘子会难过,并且此事由他送砚台而生,若是当真出了事儿,倒是自己的罪过了。
周行问道:“那舒云麟认了吗?”
石初程摇头:“并没有见到舒云麟呢。那祁朱楼把我们挡在了门口,俞阿翁就在大门口同祁朱楼吵起来了......”
“好一个中山狼,当初就不该救那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早该让他一个人烂在山里,免得到处为祸。”俞风和气得简直七窍生烟,将过去的事情讲出来咒骂。
“当日我家主君同我兄长落崖,竟是你出手相救的吗?”祁朱楼被俞风和指着鼻子骂,本来也是满肚子的火,听到这里脸色忽然变了,“可,不对呀,我看你至多不过四五十,你当年也不过是个半大孩童,你能救下两个坠崖的成人?”
“自然不是我救下的,是我父亲救的......”俞风和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对,“什么两人?当时只有一个人呐。”
“自然是两人,我兄长同主君一同去山里,一同坠崖,但是我兄长伤势太重,没救回来,当日令尊同主君便寻了个地方,把我兄长安葬了。”
俞风和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当年并没有见到第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