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蛸拿上筷子,正在给唐比辰夹菜,闻言脸色顿时变了,他的目光警惕地在两人间逡巡:“你们认识?”
唐比辰一看离蛸这脸色,猛然想起两人约好,行踪谁也不告诉,也不见外人,自己也不好食言而肥,忙把羃?往自己头上一扣,干笑道:“不认识,不认识。怎么会认识呢?还没请教掌柜尊姓大名?”
“鄙姓柳,柳花阴。”柳花阴的目光依旧落在唐比辰羃?后的面容上。轻纱纤薄,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唐比辰的模样。
这柳花阴,正是当年借花阴身体还魂的柳影。
他从记事起做的便是逢迎赔笑的事情,记住恩客的容貌是最基本的能力,后来开了酒肆,日日迎来送往,这本事自然更加厉害了。
是以,对于数年前给他指出一条生路,助他再世为人的小神仙,他如何会认不出来?即便唐比辰如今女大十八变,眉目间总是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影子。
而今骤然见到当年的恩人,柳花阴自然心潮澎湃,当即就要拜倒在地,好好诉说一番满腔的感激,可一见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也明白恩人眼下不便相认,只好强自按捺住心中激动,给二人酙酒布菜。
“柳掌柜,你这生意看起来不错嘛。”唐比辰道。
“托福,多亏了当年一位好心人指点迷津,”柳花阴看着唐比辰,笑得热忱,“我一直想当面谢谢那位好心人,可惜并没有机会。”
“你有心,人家必然知道。又何须拘泥于此。”
他们俩这一问一答,离蛸早就听出来了,这是在自己面前假装不认识呢,还拿自己当傻子,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当下不悦道:
“掌柜的去招呼别的客人吧,我们这里用不着你。”
唐比辰也知道自己露馅儿了,干笑道:“柳掌柜忙去吧。”
柳花阴略一颔首,便离开了,稍后又有伙计送来上好的酒菜。
“既不想去你族里,那你说去哪里?”唐比辰转头看向离蛸。
“上次我朋友来信给我推荐了一个地方,说是风景非常独特,你一定喜欢,叫什么来着......”离蛸扣了下脑门,没想起来,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扫了一眼,“对,叫泱漭川,咱们去看看吧。”
“给我看看他怎么说的。”唐比辰见他看信时的姿态又是十分设防,不禁又有些生怒,遂伸出手来,直接管他要信。
离蛸却火速把信揣进了怀中,转而给唐比辰夹菜:“没什么好看的,这个好吃,你尝尝。”
唐比辰把筷子“啪”一声摔在桌上,愤然道:“我受够了,你为人好不敞亮,行事总是藏着掖着。”
离蛸理所当然道:“这是我朋友写给我的信,给你看算什么道理。”
唐比辰不想他这话说得如此生分,也不肯再留情面:
“若要如此说,为何我收到任何传讯,你都要凑个脑袋来看。我可曾如你一般作态,扭捏着不给你看?你既看了我的,给我看看你的又如何?
再说了,就是我阿娘给我贴身的戒指,那怎么也算得上一件宝贝了,你说想看看,我二话没说就取下来给你玩儿,被你弄丢了,我埋怨过你一句吗?”
离蛸被唐比辰一通抢白,有些下不来台,索性也不理唐比辰,自顾自给自己夹菜:“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比辰被他这态度一激,终于忍无可忍,不想再跟离蛸废话什么,霍然离席而去。
离蛸见唐比辰恼了,只好丢下一桌佳肴,赶紧去追。
唐比辰却没有等他的意思,一径钻入了个无人的小巷,便御剑而起,朝着城外飞去。
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径离了大兴城。
唐比辰发了通脾气,又疯跑了一阵,一肚子的气早就烟消云散。
离蛸见此才上来哄道:“比辰,是我不对,只是那书信你也没说不让我看呀,你若说了,我也不会看的。那戒指,你若说是个宝贝,我如何会如此不当心?还不是你当时表现得太过随意,我才以为那不值什么。”
唐比辰听到离蛸歪理一套一套的,最后竟还倒打一耙,刚消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遂昂首挺胸,只顾往前飞,并不理他。
离蛸见这说辞说不通,便又改换了思路:“比辰,我并非故意藏着掖着,实在是我生性就比较谨慎,你知道我的,从小长在那样的环境,若是不谨慎一点,哪里能活到现在。”
离蛸一边说着,一边着意观察唐比辰的反应,见她似有动容之色,心头一喜。
“我知道我这毛病不好,会伤害真正关心我的人,”离蛸以手指天,“我发誓,为了你,我一定会想办法改的。”
离蛸又拉拉唐比辰的袖子:“比辰,你还跟我好的吧?你不理我,我心里既难过,又害怕。”
要说离蛸确实长得好看,即便如此惺惺作态,那小模样反显出一种我见犹怜。
唐比辰终是没绷住,伸手掐了把离蛸水嫩嫩的脸蛋:“你听话,我就跟你好。”
“自然听话。”离蛸笑得腼腆。
可叹唐比辰到底年幼,少了阅历,不识鬼蜮人心,色胆迷天之下,竟就这么信了离蛸的鬼话,把个心怀叵测的人留在了身边。
两人飞了一阵,正到了夕阳西下的时辰。
晚霞映在渭水之上,瑰丽绚烂,唐比辰看得有些痴了,喃喃道:“这岸上的晚霞同我们大海上还真不一样。”
“别看了,仔细摔着,咱们还是走快些,迟了天就黑了。”离蛸柔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