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玄天城在大兴城的一个落脚点,平日里都是留驻此间的僚佐在此歇脚。
周行这两日也在此处落脚,今日清晨他刚刚从房中踱步出来,一面在院里松散松散筋骨,一面盘算着唐比辰可能的去向。
按说周行完全可以把此事交代给四隅堂,只是一则,这件事始终是私事,周行不欲公器私用;二则,唐比辰失踪一事若是传出去,恐引发赤松国国内动荡,又生事端;三则,周行此时尚觉得唐比辰就是贪玩赌气而已,未见得就有什么危险,等她玩儿累了,自己就会回家了,完全不用大张旗鼓来找人。
周行背着手在小院驴拉磨似的溜达了十来圈,忽然他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了看对面成片的小屋。
他明明记得,此间少说也住着十好几个僚佐,怎的眼前一个踪影都不见?大清早的,莫非这些人竟还在熟睡?
这些僚佐若是知道大冢宰心中所想,只怕就要山呼冤枉了。
他们原也不是懒悖之人,平日里也是要闻鸡起舞,在院子里松泛松泛筋骨,耍两套功夫的。
可今日不是大冢宰在吗?
大冢宰霸了整个院子,谁敢跑到大冢宰的面前来现眼?
这些个外派到大兴城的僚佐,品级都不是很高,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周行,对于这个名高天下的天官冢宰不甚了解。谁知道他是好说话的,还是难相与的。
偏这几日,周行为着唐比辰离家出走的事情牵肠挂肚,面上难免带些悒闷阴郁。
周行这个人,别看平日里总是一副平易近人,人畜无害的模样,可若是沉下脸来,便自带了一种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这些低阶僚佐对于他们这个平日里够都够不着的最高头脑,天生的就有一种敬畏,而今看到大冢宰这幅模样,哪个不是骨颤肉惊?谁还敢在他面前晃悠?即便要进出,都从角门走了。是以周行在院子里孤独地转了许久,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忽的门栓一响,周行抬头看去,从外面匆匆进来一个僚佐。
那僚佐一见周行便径自朝周行驱步而来,行至周行面前,这才驻步行礼道:“禀大冢宰,我们查到了对隋帝施厌蛊之术的人,正是滕王杨瓒。”
“滕王杨瓒?是杨家宗室?”
“是,是隋帝杨坚的同母弟。”
周行诧异道:“既是同胞兄弟,那杨瓒为何对自己亲兄长下手?难道他这是觊觎皇位?”
“只怕不是,据说当年隋帝想要叛周自代之前,这滕王杨瓒为怕兄长事败连累全家,还曾几次下手想要除掉这个兄长,看着不似个贪恋权位之人。”
周行沉吟道:“按说帝王皆有王气佐庇,普通的魇镇之术是没有用的,杨瓒的这个厌蛊看来绝不寻常。你们去查查他背后,到底是谁教给他的厌蛊之术。”
“是!”僚佐领命而去。
如果说直到此时,周行都没有太重视这段兄弟阋墙的公案,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消息,足以令周行猝然而惊,不得不拿出十足的重视,亲身去了滕王杨瓒所在的栗园。
等周行赶到栗园的时候,一个玄天城的僚佐扮成宦者模样,假作隋帝使者正在问话,周行便隐身走了过去。
“你为何想要魇杀陛下?那是你的兄长,你今日的荣华富贵,难道不是你兄长给你的吗?”那僚佐问道。
杨瓒坐在花园中的高椅上,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他篡位称帝前,我难道就没有荣华富贵了吗?我那时亦是驸马,大将军、大宗伯;得封柱国、进位国公。”
“驸马。”周行嘴唇轻启。
那僚佐听见,立时问:“你是北周宇文氏帝姬的驸马,而陛下夺走了宇文氏的江山,你这是想为宇文氏复仇?”
“我受宇文氏的赏识,食宇文氏之禄,国家倾覆,我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他杀尽了宇文皇族,连几岁的孩童都没放过,我为国复仇,有什么不对吗?”杨瓒说得慷慨激昂,显然也是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可即便别的宇文皇族都死绝了,陛下看在你的面上,也并未伤害尊夫人。”
“但是他逼我休妻!休妻之后,顺阳不再是滕王妃,你道他能放过故周文皇帝的亲女?武皇帝的亲妹?顺阳必然会像其他的宇文氏皇族一般,被他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话问及此处,杨瓒的动机已经昭然若揭,看来倒真不是什么不距道恶逆。
周行不耐烦管他们这些家国恩怨,开口道:“问问他那戒指从何而来。”
“在你书房布置厌胜之处,我们搜到了一只戒指,”那僚佐将戒指递与杨瓒,“这东西从何而来?”
——那正是唐比辰失落的子母戒。这也是周行亲身到此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