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钟却没有答话,他走到桌旁,点燃了蜡烛,举着烛台走到了林遐身边,见石方巳远远站在门口不肯近前,又朝石方巳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石方巳狐疑地走了过去,借着万钟手中的烛光看向林遐。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石方巳当即大惊失色。
只见烛火之下,林遐脸色灰败如死,哪里是正常睡着的样子?
石方巳心中一惊,伸出手在林遐鼻底一探,更是如遭雷击。
林遐竟心跳呼吸俱无!
石方巳脑中轰然一响,还未及有所反应,万钟已经及时开口:“她没有死。”
石方巳豁然转头,瞪视着万钟:“什么意思?”
“石山君,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林兄去了哪里吗?”万钟指指林遐,“他就在这里。”
石方巳难以置信地看向林遐,又转回头来看向万钟:
“怎么可能?她不是林遐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钟轻轻坐在床头,温柔地看着林遐:
“当年式溪真人给林兄续了一世命,等到林兄寿元终了,我实在舍不得他去投胎,便一直带着他的魂魄。所幸有式溪真人暗中帮忙,阴司也一直没有来勾魂。
至于遐儿嘛,遐儿本就是林兄后人,可惜生下来就是死胎,我见此机缘难得,便将林兄的魂魄渡了进去。一则让林兄可以再世为人,二则可以让林家香火不绝。”
石方巳着意听着,很快找到了个破绽之处:
“不对,林遐若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说明她命该早夭,阿壑也早已寿终正寝,两个都是阳寿已尽,如何能死而复生的?”
万钟轻手轻脚地给林遐拉了拉被褥,如今已是秋日,倒比不得夏日炎热,这不盖好,只怕夜里会着凉,拉了一半,他方想起现在林遐并无知觉,他动作顿了一下,分明地露出了几分难过。
“这三百年来,我虽不肯再回到不距道,却总是设法靠近不距道的庙宇,寻机偷点香火。后来机缘巧合,遇见了他们供奉邪神,更是事半功倍。”
石方巳闻言几乎瞠目结舌:“你是说,你一直用不距道的香火给林遐续命?”
“正是。”
“你......你这简直是与虎谋皮!”石方巳想不到,这样一个看着胆小如鼠的小妖灵,背后竟敢干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
石方巳背着手,在原地快速踱步:“怪道毕有以炼制的邪神总是那般羸弱,原来背后还有你这个小妖在捣鬼。”
他继而又转向万钟,肃然道:“你可知若是给不距道的人知道了你的作为,他们定然不会轻饶于你。”
“我何尝不知,”万钟站起来,轻轻将烛台放回了桌上,“可我又能如何呢?”
“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当年你为何不来找我?阿壑,他为何也不肯来找我?”石方巳终于问出多年的疑问。
万钟心中一句“你回去问问你的好式溪”几乎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踌躇一下,终于什么也不敢讲。
当年的式溪真人他不敢得罪,今日的周大冢宰他更加开罪不起。
“没有为什么,当日我同石山君并不相熟,自然想不到要来找你,而林兄托身于那凡人肉胎之中,也早已忘却前尘,如何又会记得你呢?”万钟定了定神,现编了套半真半假的借口。
可这话显然忽悠不住石方巳,他摇摇头,当即指出漏洞:
“这怎么可能,阿壑那又不是转世,并没有喝过孟婆汤,怎么会忘却前尘?”
万钟这套说辞真假参半,偏偏林壑失忆一事,还就是真的。
石方巳同万钟自然不知道,当年周行为了防止林壑复生后,回来找麻烦,在人家的魂魄上做了点小手脚,他虽然没有抹去林壑的记忆,却让他要很多年之后才能渐渐想起往事。
这样一来,林壑转生的那一世,便同石方巳生生错过了。
万钟伸出手,本能地薅了下脸上并不存在的毛,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林兄一开始的确什么也不记得,同普通凡人也没有区别,直到过了而立之年才慢慢记起前尘往事。
那时候,他也说过要来找你,我便陪着他去了莽苍山......”
石方巳脸色一变:“你们去了莽苍山?”
万钟不知石方巳为何如此反应,他却也并不在意,闻言点头道:
“但那时候莽苍已经荒草萋萋,再无人烟。林兄他没让我上去,他自己进去走了一圈,回来十分自责,觉得是自己无能才害得你身陷囹圄,以致莽苍偌大的基业成空......”
石方巳听着万钟诉说往事,心中万千惆怅自责,一直也是默不作声,直到此时,方才奇道:“我身陷囹圄,同阿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