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腰楼依水建了三楼,二楼临空支出去高高的一个台子,悬于水面之上。
周行同石方巳哄睡了石初程才赶过来,彼时一楼早已人头攒动,两人只好花高价去三楼寻了个雅座。
待他二人坐定,二楼台上已有两个袅袅娜娜的绝色女娘。
那绿衣女娘舞动的身姿旋如莲花摇,斗如龙蛇动;飘飘乎如流风雪回,飞扬间似惊鸿凌波。又听白衣女娘开嗓,如春风化物直入人心,百转千回间绕梁不绝,闻衷肠者,虽铁石亦含情。
正是令鱼沉水的碧山娘子,同致雁落沙的暮云娘子。此等舞姿歌喉,人间难有几回见,见者无不倾倒。
台下观众早就如痴如醉,面上皆是一副痴痴傻傻的表情。
周行的脸色却沉了下来——那台上两只狐仙用了媚术。
他二人见势不对,四下一看,却不见了那些侍奉酒水的莺莺燕燕,除出台上表演的二女,就只剩下神志不清的客人们。
周行当即便往后厅走去,石方巳紧随其后。
后厅也是空无一人,只有两只小河狸窝在蒲团上。它们见有生人入内,受了惊吓,一个咕噜翻身起来,就要往内室冲。
陡然间刀光一闪,石方巳长刀出手,戳在当场。
跑得稍慢的那只河狸被生生截断前路,它慌得急急收脚,四蹄乱舞,在木地板上哗啦出几道长长的抓痕,好歹没成为刀下亡魂,可这一停便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稍大一点的河狸见到同伴被俘,也不跑了,回来绕着小河狸着急跳脚。两只河狸同生共死之情简直感天动地。
可惜石方巳却是铁石心肠,他冷冰冰地说:“两只启了灵智的小妖,不会化形难道连人话都不会说吗?”
大河狸见瞒不下去,她两只前爪学人作揖,口吐人言:“两位真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妹妹吧。我们姐妹自修行以来,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石方巳脸色黑沉,你们连人形都没有,自然没有能力害人,将来修成人形,未必不会如碧山暮云一般,公然魅惑凡人。不如我早点送你们去投胎,也免得将来你们犯下罪孽。”
说着手腕一翻,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朝小河狸戳去,那小河狸吃痛,顿时没命尖叫起来。
大河狸见状着急不已,只一个劲作揖求饶。
周行一看火候差不多了,冲石方巳摆摆手,唱起了白脸:“大哥且慢,咱们还是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嘛。”
石方巳见他开口,从善如流地收了刀,门神一般立在周行后面。
周行一脸温和地看向那两只河狸,好声好气道:“来说说看,你们这是个什么情况,说得清楚便放了你们。”
大河狸泫然道:“我们本是在深山中修炼的两只小妖,被来往西域的胡商抓住了。后来在吐谷浑的大漠中借着风沙逃了出来。”
周行面露同情,“你二人从吐谷浑一路逃到长安,也是不容易。”
大河狸见他友善,心中顿时恐慌大减,又偷瞥一眼旁边凶神恶煞的石方巳,不由自主往周行这边挪了一点。
“我们无处可去,这里的两位阿姊见我们可怜,念在我们同是妖族,便收留了我们。两位阿姊是极好极善良的,她们从来没有伤害过凡人的。”
石方巳语气森然:“不是坏人会用媚术蛊惑了全城的人?我们一路行来,处处能听到推崇她姐妹二人的声音。”
小河狸缓过气来,听到有人如此说,顿时炸毛,她尖声反驳:“两位阿姊那是为了惩罚恶人,其实并不曾害人。”
大河狸怕惹怒石方巳,慌忙一爪子把自家妹妹的脑袋按在地板上。
小河狸一时不察,“吧唧”一声被按了个五体投地。
周行笑眯眯蹲下来,问那小河狸:“那你倒说说看,是为了惩罚什么恶人呀。”
小河狸挣扎开大河狸的爪子,气鼓鼓道:
“花底眠的陈老鸨。她欺负人。柳影阿姊给她欺负得走投无路,还好遇上了碧山与暮云两位阿姊。两位阿姊向来嫉恶如仇,见到这种欺压良善的恶人,哪里能忍,便开了这绿腰楼跟那陈老鸨打擂台。”
周行心中一哂,这两个狐仙倒会惩恶扬善。
正这时,一个身穿绿罗裙的女娘走了进来,只见她肤如凝脂、目似点柒,端的是一个妍姿艳质的俏佳人。
她一见屋中有两个陌生男子,顿时大惊,厉声质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进我后厅?”
两只河狸一见她,如遇救星,口中叫着“柳影阿姊”朝她飞奔而去。
周行与石方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讶。
这柳影娘子足不沾地,身后无影,竟是个鬼魂,更准确地来说,她是个鬼修。
这鬼修柳影将那两只小河狸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人。
里间一时没人说话,外间暮云娘子那婉转动人的歌声隐隐传来,整个绿腰楼一时诡异到极致。
周行站起身来,看向柳影,“你既已做了鬼,为何不归地府?反而徘徊人间?”
柳影本来是下意识对周行二人说话,等她话一出口才想起对面可能看不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