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到周行,皆如同见到救星,连唐驰骛都松了口气。
周行几步走过来,对涂中景道:“此间禁制已被我破除,按我之前说的方法出去便好。”
四隅堂众僚佐对他们的大司马自有无限信心,涂中景得令,并不多话,当即率众离去。
自从周行现身,石方巳的元神便似是被雷劈了般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行,红得几乎浸出血来,可怖至极。
周行却对此熟视无睹,只殷切道:“大哥,我刚刚在你真身处找了半天,原来你的元神在这里,快随我回去。”
可不管他如何说,石方巳都仿佛没有听到,依旧愣在那里,半晌才喃喃问道:“式溪?”
石方巳的声音陡然放轻了,语气中都是难以置信。
这一声“式溪”听在耳中,周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那时名不见经传,也就没有化名,直接顶着本名便去做了生间。
时至今日,能叫他一声“式溪”的人,也所剩无几了。
“大哥,是我。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想不到时隔三百多年,早已物是人非,咱们还能见面。”
对周行来说,三百年沧海桑田,多少世事变迁,往事已算过眼云烟,如今重逢故人,只勾起无限旧情。
可是对石方巳来说,他三百年来只在这方寸之间煎熬,那失去自由前最后的光阴便分外刻骨。
此时骤然见到周行,千般情绪涌上心头,周行的背叛似就在眼前,一时间,他恨极又怒极,眼眶中的红色几乎溢出来,恨不能将这叛徒毙于当场。
可他元神被禁锢日久,又兼情绪大起大落,已然虚弱至极,甫一动念便难以为继,身形蓦的溃散在原地。
周行见状脸色一变,忽然意识到什么,快步往神台处跑,几个转身间,便抢到石方巳真身旁。
果然石方巳的元神就在此处,已然重新凝聚,正奋力想要挤进自己的身体中。
可是灵肉合体向来并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如今石方巳情绪正处于激动之时,他魂魄强行入体,反觉得身、魂都剧痛无比。
身体与魂魄无法契合,如此下去,不是□□崩坏,就是灵魂消散。
周行见状也来不及思量,他一把将石方巳拉起坐定,自己也跪坐下来,一只手就势抚在对方后心,将自身的灵力渡了过去。
石方巳感觉背脊上一阵暖流涌入。那暖意顺着奇经八脉,走向他的四肢百骸,一时间那折磨人的剧痛竟消失了大半。
这却苦了周行,他自封印修为之后,便从未动用过自身的灵力。
此时骤然越过封印,调动修为运功,那剧痛竟像是从石方巳身上过到他的身上一样,这一遭可谓千辛万苦,他如同被万蚁噬心,难以支持,向后坐倒在地,运功的手却始终不离石方巳后心。
好在石方巳很快就得以身魂合一,缓缓睁开眼来。
周行松了一口气,这才收了灵力,他此时全身已被大汗浸透,浑身像被百斤重的石臼碾过一般疼痛不已,只好手足并用想要撑着站起来。
忽然他脖颈一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脖子。周行愕然抬头,只见石方巳手握着骨刺,正死死盯着自己,目光中恨意滔天,恨不能当场把人剥皮抽筋。
周行心底一叹,却不闪不躲,坦然回望,两人各自沉默。
终于,石方巳开口了。
这许是石方巳三百多年来的第一次开口,他声音沙哑、吐词含混,几乎让人难以分辨他到底说了什么。
可是周行听明白了,石方巳说的是——
“好一个式溪,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待你如骨肉至亲,你却背地里将我卖给玄天台。我莽苍山大好前程,竟生生断送在你的手里。”
周行定定回望石方巳:“大哥,当日我身为玄天台僚属,职责所在。于公,我问心无愧;于私,也的确对不住你一片真心。你若是心中有气,要杀要剐,我都别无怨言。”
石方巳如今刚刚苏醒,一双眼睛尚有些模糊,他不由地半眯着眼睛看向周行。
岁月没有在周行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但三百年的风霜却让他气质大变。当年的周行好比旭日初升,朝气满满,而今整个人不啻夕阳西沉,阴郁中透着一种沧桑的疲态。
“式溪,真的是你?”石方巳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嗯,是我。”周行低低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