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状似无意地问话:“方才你们可是在谈论近来愈演愈烈的闹鬼一事?”
班纯还在专心收拾桌案,并没多想,用力点了点头。
庄相善则心虚地看了看班绍,生怕他将自己偷偷混进金谷楼的事说与阿兄听。
班绍装作没看见,平声陈述道:“那本王就直说了,你们还是少去凑这个热闹,不该管的闲事一律别管,天黑了就早些回府歇息。”
庄相善面露错愕之色:“听说这鬼并不伤人。”
班绍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语气很是笃定:“此次事端起得蹊跷,情况不明之时,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班纯连连点头,庄相善却依旧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殿下未免有些多虑了,我们不做亏心事,何必怕…鬼敲门?”
说到“鬼”这个字时,庄相善下意识停顿了一瞬,脸上也古怪地闪过一抹惧怕。
虽然她的表情足够风轻云淡,班绍还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
他眯了眯眼,佯作不经意似的说道:“除了一些人云亦云的,现在府上有过闹鬼传闻的家主,每个都在朝中任有一官半职。既摸不清他想做什么,也难保会不会闯进哪去。”
庄相善沉吟半晌,斩钉截铁地说:“若是和官员有关系,那这鬼定是受了什么不公正的罪以致含恨而终。它生前受人欺压,衙署里的败类也不替它伸冤,现在挨家挨户的找那狗官报仇也很正常。”
班绍始料未及,难得流露出了一丝嫌弃:“庄九,你话本子看多了。”
班纯反倒顺着她的思路想了下去,无比激动地说:“那依我看,这鬼多半也是个糊涂鬼,竟连欺负了自己的人住哪都记不清楚,还闹得满上京都不太平。”
庄相善并不敢像班纯一样口无遮拦地评论一个鬼的是非,语速骤然放慢:“嗯……你说的也在理。”
“如此说来,公主府倒是可以高枕无忧。”班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有些担忧地望向庄相善:“不过阿善,若是那鬼不长眼冲撞到庄府上,你该怎么办?”
班绍低下头欣慰地笑了笑,庄相善的表情则僵住了,这话无疑点醒了她,即便自己武艺超群,也怕见到鬼的时候使不出来。
不过在别人面前,庄相善是绝对不会示弱的。
她定定心神,故作淡定地站起身,一脚踏上椅凳,豪气万丈地一挥手:“我才不怕呢,若是那鬼自己送上门来,我就当面问问到底是谁害了它?”
“哇!”班纯十指交握,拇指抵在胸前,一脸钦佩地看着庄相善,慨叹道:“不愧是阿善!”
班纯由衷的赞叹把庄相善迷得晕晕乎乎,她十分受用地“嘿嘿”笑了两声,紧接着又清了清嗓子,故作稳重地说道:“过奖了,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本就是我辈职责。”
班纯重重颔首,接着发自内心的夸赞:“阿善可真厉害!”
她忽然感觉后脊有些发凉,不经意地一侧眼,正好看见皇兄眼神幽幽的看着自己。
后话紧急卡在喉咙里,班纯干笑一声,转而小心翼翼地问:“不过阿善,你还想着当大侠呀?”
庄相善只顾着低头去擦椅凳了,没细想就答道:“当然了。”
班纯斟酌再三,干脆继续问道:“上次庄公为你还在偷偷习武一事发了那么大的火,打的你近一个月都不能下榻,你这么快就忘了?”
殿内静了片刻,庄相善绽出一个坦然的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再说了,那回下不来榻,不是也还让我足足逃了一月的课吗?”
班纯不敢再说话了。
少顷,许久未开口的班绍带着哂笑,不轻不重地评点了一句:“满脑子惦记着逃课,还有空去想当大侠?”
庄相善沉下脸,怒道:“殿下好生扫兴!”
班绍神色无恙,也不在意她的气话,只将话头转回正题上:“总之,本王只是想提醒你们晚上尽早归家,尤其是庄九。”
庄相善生怕又要说回闹鬼一事,有心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干脆顺势抱起书,一边向外走去一边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班纯规规矩矩地给班绍行完礼,才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庄相善。
班绍回身向外看去,一阵煦风勾勒出早已悄然褪去少女青涩的腰身,遮天蔽日的素雅青绿中,身着胭脂水色罗裙的庄相善是其中唯一的亮色。
一络流苏晃动,勾在了半盘的发髻上,庄相善驻足转身,视线和盯着自己的班绍交汇在一起,有些讶异地张了张嘴。
好在班绍素来张弛有度,即便被发现了也不着痕迹,只是镇定地微微垂下眼眸。
庄相善便没有多想,朝他欢欣地招招手:“殿下,明日再见。”
即便庄相善不等他回答就已经走远了,班绍还是依礼垂首,理了理纹丝未乱的衣袍,低声回应:“明日见。”
此际声寂风轻,桃李殿中空无一人,班绍还在向着她远去的方向出神,久久未动。他极少以如此凝听的情态,放任神思飘远,从而轻易流露出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