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一言不发,带着离夜去了一处深山之中,建了一间竹屋,衣不解带的照料着昏迷的离夜。
也不知过了多多年时日,离夜从床榻上转醒,第一眼便看见了谢淮。
但她翻过了身去,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该怎么面对他。
谢淮已经成仙,而她却从高山坠入谷底,从前那个叱咤于天地间,受千万人敬仰的仙人已经不复存在了,她变得虚弱无比,惧热畏寒,行路不过半里便会喘息,终日留在山上,翻阅着谢淮为她带来的书籍。
冬去夏来,他们一起过着如普通人一样平淡的山野时光,离夜曾尝试再次施法,却以失败告终,还咳出了一口血来,她现在甚至已经凝不起一团微小的火焰了。
谢淮再也没用过术法,也绝口不再提他的心意,但他在看向离夜时,爱意始终在他的眼中。
他下山采买东西时,会为离夜带上一束花,还有她爱吃的糕点,做她还吃的菜。
离夜偶也会闲来无事,同他吹箫弹琴,甚至还会为他缝补衣裳。
那段时间的谢淮偶有几分笑意,但那道笑意上脸后他却会像是想到了什么,转瞬即逝。
舜华知道,他在每每觉得幸福之际,便会想到离夜的寿命不过还有十载了。
日子过的细水长流,沉闷中偶尔会夹杂着的甜。
直到十年后的秋日里,离夜便命数已尽,倒在了庭院中的槿花树下。
她对谢淮说,若有来世,此情不变,当不负。可却更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彻底忘了她这个负心人。
魂碎之人是没有来世的,离夜于临终时说出这句话,也不过是说出了心底也有的遗憾罢了。
舜华叹道,是了,有着神格却舍弃了神格救世之人怎会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呢?她也有自己的感情和情绪,不舍与留恋。
看得出离夜心里其实还是有他的,不过碍于师徒这层关系罢了,就算将他逐出师门,谢淮曾经依旧是她的弟子,世俗与天道都容不下谢淮的这份爱,曾作为救世救难得仙人的离夜,若有半分动情,便会遭受天罚,而谢淮这个本就该死的人,天道亦不会放过他,后来的她不过就这十年的光阴,再也回应不了他太多。
额前的长发遮住了谢淮那双绝望的眸子,他没有说话,但身上却在止不住颤抖。
当离夜闭上双眼,就此仙逝后,少年落寞地抱着她站起身来后,这里的景象变得模糊,所有的一切再次回到了原点,舜华他们又回到了瀛洲滩的那棵白槿树下。
“到这里就结束了那十年里是他最快乐的日子,却未曾多刻在这道执念之中。”‘谢淮’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或许对你而言,这段过往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吧,可他执念太深,种下的曼珠沙华成了树,只有心心念念的人看到了花树才能解。”
“我已经见到你了,便该消散了。”
“既然离夜魂魄已碎,为何还能转世成了我?”舜华没忘记自己来酆都的最终目的,“你知道我去了佘神究竟能不能解了体内的圣蛊吗?这圣蛊究竟是怎么来的?拿到那八把古剑真的能找到佘神吗?”
‘谢淮’摇头,抱歉道:“留在记忆里的东西就只有这些,还有他在酆都的一些事。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也不过他的一道执念罢了。”
他轻挥衣袖,起了一阵大风。
风吹槿花而落,漫天的白色花瓣挡在了他的身前,叫舜华完全他不到的身形。
待那些花瓣落下后,眼前是一片暗黑,在漆黑之中隐隐能看到上面有红色。
柳芩元手中托着一道灵光,带着阿渡蹲在她的对面,啧啧道:“年轻就是好啊,在酆都也不带怕的,倒头就晕。”
见本来灯火通明的树上漆黑一片,舜华问:“这里的灯怎么灭了。”
“你晕了之后,那些长明灯就熄灭了。”说到这个,柳芩元也觉得奇怪,“也是见鬼了,在酆都这么多年都亮着,偏偏你来之后没了。”
那道蛊线再次出现在了眼中,舜华醒来后有些失神。
“阿槿姑娘,怎么了?”见她目光呆滞,柳芩元有些担忧,“你不会是在之前在鬼楼被伤到了哪吧?”
在看到谢淮的过往后,舜华便有些怅然,虽然已经是上一世的故事了,但她却在谢淮的记忆里久久未回过神来。
少年的爱轰轰烈烈,至死不渝,令那微小植株都能长成了树,舜华抬头看树,低声道:“花与叶终将相遇。”
他们的转世确实再次相遇了。
可魂魄已经碎裂成那样,没有来世的离夜为什么还能转世成了她呢?舜华心底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