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前在蛊司中轻信他人是会死的,更何况傅舟桓看起来还瞒了她不少事。
眼前的少年就算戴着一张普通的银面也让人觉得好看极了。
或许她也是个肤浅的人。
舜华开始怀疑自己此前是因这张脸才带他走了一遭。
沉蝓追上他们后,她在舜华身上贴了好几道黑符。
林子中的气成了黑紫色,树全都化作了人木,舜华神思突然有些恍然:“等,等等。”
她的皮肤上近乎完全布满了黑色的脉络,瞳孔比刚才更为迅速地发红,傅舟桓在前面又说了什么,但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视线也越来越晃动。
在发现自己身处险境时她总会下意识地去拿佩剑,现在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气力。
傅舟桓眉头紧锁,厉声道:“方怨,你去阿槿身上。”
“沉,沉蝓都没,没法。我,我帮,帮忙也,没用。瘴,瘴气,是阿槿自,自己吸入的。”方怨绞起手来,对自己帮不上忙感到难为情。
腰间那串铃铛声疯狂晃动,最后‘铃’地一声,上面挂着的十二佛铃齐声碎裂。
方怨这么一说,舜华这才发觉瘴气像是以自身为中心的旋涡,在不断吸收入。
思绪变得迟钝,似被人掐住了脖子,舜华有些喘不过气来。
眼看她身形不稳就要栽倒在地,傅舟桓眼疾手快地将她扶稳。
“现在要如何是好?只怕这副凡人之躯撑不住,会害了她,要不回去找应长生想办法处理一下。”沉蝓用自己腰上那串铃铛与舜华身上的碎铃换下,铃声再次作响,但声音与她那串又不相同,这串铃铛现在发出的声音很沉闷。
“应长生不会让我们回去的,沉蝓,是你将她带来了这后山,现在又在怕什么?”傅舟桓抚上舜华脸上的纹路,又将她轻柔地背起:“黑纹已现,现在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阿槿这样的人,断不会就这样葬送在于此。”
舜华在昏沉中只能模糊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天上落下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带着凉意她的脸上,转瞬即逝。
接着一片、两片、三片。
她伸手接住这落下来的东西,疲惫地抬起了头,原是暗沉的天空下起雪来。
盘龙峡四季如春,怎么会下雪呢?
“即日起你被逐出师门。”
人木的枝丫上很快便积了雪,眼前的一切明明和梦中个身影毫无瓜葛,但她却莫名觉得这一幕与之重合。
苗疆和盘龙峡一样是四季如春,今日舜华还是第一次真正见到了雪。
好冷。
舜华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少时,傅舟桓背上温暖如动物皮毛般为她驱走了些许寒冷。
以往凭借自己的意志还能挣扎一二,这里的瘴气竟使自己浑身绵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她的精气和灵力,偏又无力反抗。
直至越过层林,只见一处缭绕着暗紫色瘴气的澄澈湖泊,萧家皇室和二十余人很早便到了此处,皆朝他们看来。
眼前的湖水之上是纯粹的瘴气,一颗黑色的珠子正躺在湖心水面下的莲台中。
瘴池和瘴气不同,是所有瘴气的汇聚之地。
湖上飘着几具上翻的尸体,尸体眼睛突出,皮肤上已出现成片的尸斑,肉身有的地方被腐蚀出了骨头。
灵魂深处那片贫瘠的土地似有东西在破土而出。
舜华很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但她向来豁得出性命,总能险中求生。
对付这瘴毒还有别的办法。
一咬牙,她将最后的气力全部集中于丹田处,双手紧紧握作拳状,七窍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出黑血。
沉蝓给她的铃铛一直响个不停,站在一块大石旁的萧砚先发现了她的不对,蹙眉问:“公子,你身后这位姑娘遇到什么了?为何会七窍流血?”
身后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傅舟桓惊诧回头看到背上之人,他慌乱地转身将舜华从背上放下抱在怀中,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污:“阿槿,你在做什么!”
沉蝓亦是慌了神,让傅舟桓将会舜华放在地上靠着他坐着,从怀中拿出一张金箔画的符箓贴在舜华的心口,不断为她运输灵力。
金箔易碎,所以在其画符极为不易,世间能画之人寥寥无几,金符也就被视为珍品,一符难求。
瘴毒迅速从污血中排出,不消半刻舜华的眸子便再复清明。
将脉络中的瘴毒逼至七窍,与血液一同排出,这是孤注一掷的解法。
禁术,洗血。
她竟将这种杀人之术用在自己身上,此术不可控,一旦失去控制,受术之人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跪坐在佛祖案下的应长生豁然睁眼,那双如琉璃般的眸子带着淡淡金色光晕。
身前的木地板上躺着数道香灰,就在这群人入林前,应长生便通过算这次武林大会的魁首推测舜华的运势,可现在实际发生的一切和算出的卦偏之甚远。
没想到这串他费心而制的清心铃到了瘴林深处也会碎裂。
现在的局面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从蒲团上站起了身,抬头望向眼前那尊宏伟的金佛,应长生疲惫道:“袁俸,去后山吧,你会见到鬼面僧的。”
跪在他身旁地上已经抄了半天佛经的袁俸听到这话,立刻便将手中的狼毫笔撂下,故作严肃: “好的,住持。”
应长生拿起身边的一盏莲台便要先行离开佛堂。
袁俸忙跟着起身:“可住持大人,我没有帖子,若是碰到其他人问起来该如何是好?”
应长僧驻足道:“既是我放你入山,那这些虚物就不必了。”
他将手中的莲台递给一旁等候的尼师,看向袁俸,琥珀色的眼睛透着几分怅然。
“至于能不能拿下鬼僧,那便是你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