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四哥的母亲?
和她的母亲,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却同样的,动人心魄。
脚步踏在雪上,簌簌的声音。
安平公主回眸望过来,华丽明辉的眸子便与萧琰纯黑晶澈的眸子远远对上。
萧琰呼吸再次一顿。
“阿琰,去吧。母亲只见你一人。”萧琮坐在肩舆上微微俯身拍了下她的肩。
萧琰“嗯”一声,将伞递给萧承义,顶着雪花往水榭走去。
安平公主挥了下手,两名侍女便将水榭开着的轩窗合了起来。
水榭内静谧,四名侍女都垂眉侍立在四角。
萧琰抬手摘下面具。
安平公主眼色复杂,盯着她精致无瑕的脸庞,良久没有移开视线。
萧琰呼吸轻轻的,纯黑干净的眸子近距离凝视公主,那双华美明辉的眼睛让她莫名觉得亲切,想去摸一摸,她这么想着,就已经这么做了。
当手指落在睫毛翘长的眼睛上时,萧琰倏地清醒过来,顿时惊愕无措,脸轰一下红了,嗖的缩回了手。
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
在安平公主挑眉瞪视下,她呆呆的,“……嗯嗯,我就是,觉得……眼睛很好看……就想摸下……”她老实道。
安平公主挑了下眉,忽然笑了一声,抬手拿起了她缩回的手,纤长的手指在她的虎口和指腹上摩挲而过,虽然药汤泡去了指茧,但肌肉却是细长柔韧的,与其他处不同,“在练刀?”
她的声音让萧琰想起瑞绫宫锦,华美绮丽,又似乳酪,柔滑的醇。
萧琰不由点头嗯声,“四岁就练了。”
安平公主笑一声,很有兴味的,“怎么不练剑?”
“啊?”萧琰傻呼呼的,眨着眼,“小时候,没剑呀。”开始握的就是刀,她一直练刀,觉得天经地义,从没想到剑。
安平公主忽地仰首哈哈,“没有剑!”
抬手在她脑门上“啪”地拍了下,“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理由。”
萧琰有些生气,瞪着眉,她说的是真话:真没剑。
安平公主见眼前少年瞪圆眼气呼呼的样子,那双眼中什么心思都显现出来了,直白得像写着四字:我生气了。她忽又笑一声,手指在她脸蛋上捏了,又捏。
萧琰有些生气却没避,睁圆眸子看着公主,只觉她身上有种莫名的东西,吸引自己,让她觉得亲切,想靠近,这个想法让她忽地生起愧疚,仿佛背叛了母亲,立即退后一步,避过了公主的手指。
安平公主收回手,挑眉看着她的脸,那直直的目光,让萧琰有些受不住,微垂了眼。
那目光很复杂……萧琰说不出来,就好像数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反而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何种情绪。
安平公主看了她很久,说道:“我与你母亲有仇。”
萧琰霍然抬眼。
安平公主冷然道:“我早就想揍她了!母债子偿,你是选择打脸,还是打屁股?”
萧琰呆了脸,脑子里一片混乱:公主与母亲有仇?公主认识母亲?
她声音讷讷道:“您……认识我母亲?”
“不认识!”安平公主说得斩钉截铁。
只是,两人话中所指的却不是同一人。
“过来!”安平公主横眉,一边挽袖子。
萧琰走近她坐榻前,声气有些弱弱的,“打脸会被人看见的。”公主没习武,她不担心她将自己打得如何,但若打脸她还得用些内气护着,不然脸红红的出去没准会被四哥察觉有异。
“趴着。”安平公主瞪眉。
“哦!”萧琰立即飞快的趴到壶门榻上。
安平公主:……
这是生怕不打她怎的?
“啪!啪!啪!……”
公主四位大侍女嘴角同时抽了下,眼睛盯着足尖,一动不动。
安平公主打了七八下就甩手。
萧琰等了一会没见巴掌落下来,侧了脸,乌黑眸子疑惑地看向公主:不打了?
安平公主冷哼一声,“手打疼了。”
萧琰很理解的道:“我练武要淬体,您力气不大……要不,您用尺子打吧?”
安平公主嘴角抽了下,她要夸奖这孩子真实诚么?
想起这孩子那个混蛋母亲,安平公主又怒气腾腾了,握起拳头就在萧琰屁股上捶了几下。
萧琰觉得这点子力道跟掻痒差不多,心想是不是应该应景哼哼两声,省得公主不开心,便“哎哟,哎哟”的叫起来。
四名侍女垂着头憋笑。
安平公主一怒戳她后颈窝子,又抬手拍了她后脑勺一巴掌,“欠着,下回用尺子打!”
萧琰“哦”了一声,一翻身坐起来,心里反省:下回要叫得真一点才行。
安平公主冷着眉眼看她,“还不行礼?”
一侍女拿了锦垫放在安平公主坐着的榻前。
萧琰起身跪坐到锦垫上,磕头行礼。按礼,庶子女应称嫡母为“母亲”,她却是叫不出来的,心中一迟疑,叫道:“公主。”
安平公主眉毛挑了下,穿着金线宝相花袜子的右足踹了她一下,“公主?”跟着又踹她一下,“你父亲……嚇,要给你上举了。”她挑了下眉,“在族谱上,你记在我的名下,是我的儿子。”
萧琰“啊”一声抬头,脸上的神情是“啊?啊!啊?……”
安平公主见她那表情,心里痛快了。
萧琰脑袋里轰轰了一阵,猛然摇头,“不!我有母亲!”她是母亲的女儿,谁也不能代替母亲。
安平公主又踹了她一脚,“这事不归你做主。你回去问清宁院,她愿意上萧氏的族谱?”她斜眉一嗤,又抬足踹了两脚,“行了,滚罢。”
萧琰呆呆木木走出水榭。
安平公主乘着肩舆,一侍女在后面张着红罗大伞,在水榭外一众仆婢的簇拥下呼啦啦从萧琰身边过去,经过萧琮肩舆停驻的路边时,她向儿子挥了下手,“行了,带十七回去罢。”
“是,母亲。”
萧琮目送母亲浩浩荡荡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