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笑意越止不住,最终演变成几乎扯动伤口的大笑。
然后他慢慢安静下来,温柔地看着她:
“其实我都知道——”
姜黎捂上了他的嘴,不让他说出对她而言那么残忍的字。
黄少天远比姜黎以为的还要清醒,死侍毒素和秽浊的龙血正在撕裂他的身躯,而他完全可以感受到这一变化,这样的压制甚至不来源于他以往的知识,而是基因层面上的一种直觉。
他正在往漆黑的地方走去,她所说的那些东西,对一天前的黄少天来说还是无法抛弃,极为重要的存在,但在一个赴死之人的道路上,却都再也无关紧要了。
见鬼的未来,见鬼的断送职业生涯,我现在都活不过今天晚上了,小命都要断送在这里了,就别废话让我这样安静看着你不好吗?
“我现在脑子很乱,完全没办法思考你说的那些责任啊义务啊未来啊什么的东西……”
“我只知道,姜黎,你现在看着我,”他摇头,又像是想点头,“光想到这个,我就幸福得要死掉了啊。”
“别说傻话。”她顿了顿,“……也别死。”
黄少天从她的眼中分辨着情绪,后悔,自责,犹豫……但这些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一些更激烈的,像是欢欣,狂喜,痛苦,恨意……
“如果我现在在你面前死掉,你会不会永远记住我?”他轻声说。
他的眼神虔诚而狂热,仿佛只要她点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为面前的姑娘奉上心脏。
对不起,请原谅卑劣的我利用你的良知,但你明知道机会主义者不愿意放过任何把柄,还放任我接近你,这都是你的疏漏,对吧?
就在你的灵魂上,用生命和疼痛永久地刻下我的名字好啦。
此时此刻,他不是夜雨声烦,不是黄少天,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人,他只是在她面前的一个青涩男孩,等待着一个回答……或是审判。
他紧张得就像自己十六岁那年,头一次给班上最漂亮的姑娘递出情书,心跳如擂鼓。
你会让我得逞吗?
“不会。”
一根细细的蛛丝垂下,从炽热的爱念地狱里,将他被毒素侵蚀的理智扯回人间。
“你不会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她这么承诺。
黄少天坠下的心在一瞬间被狂喜地拉起,他大笑,笑断了气:
“姜黎,姜黎,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好像——”
姜黎下意识逃避开两人对视的眼神,别,别这样轻易地说出那个字。
“我好像爱上你了。”
那是他缠绵的呢喃,那是他情意的话语。他的眼神狂热,如有信仰。
爱好像是脆弱的,说出口就会被人嘲笑的,可是黄少天不这么想,他偏要说,他想到什么,就一定会说出口,他从来不怕别人嘲笑,只害怕他的女孩不知道,他的心此刻在怎样惶恐地为她狂跳。
他发现了,爱从来就不是平等,爱是驯养,爱让一个人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心甘情愿装成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你拿着我的心,于是可以支配我。
可怜我吧,同情我吧,然后……
——永远永远看着我吧。
“是我的错……”她不知所措,思绪混乱,是贪念这一时的爱意,还是……
那是一种从胸口蔓延出的散碎的刺痛,姜黎只感到一阵悲哀与愤怒,为什么要让她在享受到如此狂热专一的爱后,再残忍地把这一切夺走?
奥丁,你究竟——
“别这么说啊。”黄少天的语气里是纯粹的不解,“是我爱上你,怎么会是你的错。”
她已经有了决断:“你现在需要冷静。”
“我现在很冷静。”
姜黎稳住双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支镇痛药物,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慢慢靠近,语气轻柔带着诱哄:
“嗯,但是你被骗了……”
她想要掐住他的下巴,却发现不必如此,即使在那般迷乱的疼痛中,他的视线依然紧紧跟随着她。
她划破自己的掌心,沸腾的龙血淋在他被蛇怪咬伤的地方,疼痛让他想要反抗,但有柔软的唇贴上他的,残雨滴落之声突然大到震耳欲聋的地步,又突然安静下来,周遭的声音与触感忽然显得格外苍白。
在吻中,姜黎咬破自己和他的舌尖,缓缓把药物推进他的静脉。
“这不是爱,这是毒。”
她微笑了一下,睫毛轻轻扇了扇,
“……只是微量的荷尔蒙和肾上腺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