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你不知道,老婆子这辈子再也没有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可是我当年还是很生气,我还是打了他……”
婆婆苍老的眼睛里流下浑浊的泪水,“他爹腰有毛病,家里就种半亩薄田,可还是老犯病,一到雨天就疼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觉,我心疼他爹,更气他糟蹋粮食,可我怎么也没想到……”
婆婆的讲述戛然而止,她发了一会呆,笑道,“老了,你看,又扯远了,我知道麦子生嚼会有甜味,但远不到能做糖的地步,我儿子误打误撞浓缩了糖分,我那时候就想,药性是不是也可以一样。”
“后来就发明了这回魂汤,镇上的大夫以前还跟老婆子取过经呢。”
后面的步骤其实意义就不大了,老婆婆往那碗墨绿的汤里洒了一把草木灰。
“娃娃,你别小瞧这一步”,婆婆注意到沈长清的走神,提醒道,“老婆子可不是迷信,这放的也不是香灰。”
“这东西能消症破积,对受伤发烧的人是有好处的。”
“好,我记下了”,沈长清虚心应下,“受教了,多谢。”
“劳烦您费心照顾家弟,我有些事要去办,午时回来接家弟。”
婆婆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只是笑笑,“一点小事,很快就回,婆婆不用担心。”
这种草在益州很普通,长在平原上也好采摘,他要去找钱开承和朝廷的医官。
天不是很亮,灰蒙蒙的,沈长清在熹微的晨光里远去,走过拐角,就像人间蒸发似的,再也看不见了。
蓬外,汉子正在洗脸,一抬头就看见沈长清跟鬼一样突然冒出来,他一个激灵甩了沈长清一脸水。
“对…对对不起长清君,您怎么突然……”
汉子想了半天,没想出来用什么词。
说造访吧,好像不太合适,说回来吧,那就更加怪异了。
他索性就只是傻笑,道,“您怎么来了?是来找素公子的吗?”
“素公子在承平山,我们……”
钱开承还没说完,看见沈长清抬手,很识趣的闭了嘴。
“素秋已经下山,找你们是别的事”,沈长清摊开手,那里躺着两片叶子,“可认得这个?”
“这不就是臭蒿吗?国师……这……”钱开承犹豫了一下,神色不太自然,“这,这东西是有退热的功效没错,可从小到大,咱们本地人都是拿它当个辅助……”
“俺直接说了吧,这东西没啥大用。”
钱开承说着,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太医们已经得出了大概的结论,益州此次爆发的,应当就是最难缠的疟疾。
但奇怪的是,这种传染病的高发期在夏季,而按蚊是传染疟疾的唯一媒介,低疟原虫通过按蚊进入人的血液,人就会因为血液被污染而患上疾病。
可如今早就入了秋了,怎么会突然爆发?
太医院给出的解释是,洪水导致秋蚊子的卵虫被冲得到处都是,喝了水就有几率患上疟疾。
但钱开承觉得不合理,且不说都快十月了,活下来的按蚊有多少,那些活下来的蚊虫再能产卵,那些卵在这样的激流中又能存活多久?
怎么会引发如此大范围的感染?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里慢慢成型,他却模模糊糊不敢相信。
现下有更要紧的事情。疟疾从古至今都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从伤寒论里找一些对付风寒和瘟疫的残方勉强控制病情。
这些方子有用,但不多,药不对症终究不能根治,到了最后该死还是得死。
钱开承都快要绝望了,本以为国师有办法解决,谁知国师却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这草他小时候都是拿来喂牛的,有没有用他能不知道吗?
这效果微乎其微还不如那些残方。
钱开承觉得研究这个是真的浪费时间,还不如指望几个老大夫能从古籍里开开窍。
可国师大人不远万里过来,他也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只好不情不愿去叫人召集大夫们。
沈长清看出他的顾虑,想了想,道,“素秋已经替大家试过了,应当有用。”
沈长清说的是退热方面,起码可以让患者好受点。
但钱开承却忽然虎躯一震。
他想起来,素秋曾经将百姓体内的病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那时候他以为就是普通瘟疫,只要太医院来了药,就可以治!
但他没想到竟是疟疾,如果州郡大人也因此得了疟疾,并且靠这不起眼的小草……
“你怎么了?”沈长清敏锐地察觉到钱开承表情不对,钱开承是在他说颜华池试药之后突然如此激动的,但他并没有来得及告诉钱开承颜华池到底怎么了。
钱开承这是笃定颜华池得了疟疾?
沈长清深吸一口气,盯着钱开承那双目光不住往两边闪躲的眼睛,“告诉我,我不在的那些日子,你们州郡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