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城市·行舟车行】
镜城的冬天很少这么冷。今天是白班,送完最后一个客人贝锡兰回到行舟车行的停车场,在自己的车位停了车。
一打开车门,刺骨的寒风就侵袭了全身,贝锡兰裹紧了黑白条纹的围巾。
看了看时间,才刚刚七点多。应该还不算晚,贝锡兰穿过车库两旁停着的一辆辆出租车,上了楼朝员工食堂走去。
穿过行舟车行办公楼一楼的走廊时,旁边的礼堂里隐隐传来音乐声。
他进了食堂。在快排到打菜的窗口之际贝锡兰忽然想起今天好像是行舟车行的周年纪念日——每年在这天都会有个晚会,难怪礼堂里方才听见音乐声。
“想吃什么?”见来人不说话,戴着口罩的打饭大叔探头问。
以前每次晚会自己都是晚班,从来没去看过。贝锡兰想了想,说:“师傅,要两个素菜,麻烦打包。”
打了饭从食堂出来,快晚上八点钟,礼堂外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贝锡兰提着纸盒穿过走廊,朝敞开着的礼堂后门朝里面张望着。
礼堂不小但也不算很大,除了前排摆着矿泉水的贵宾席上还是空荡荡的,后排的观众席已经几乎座无虚席。礼堂里主持人正“喂喂”地调试着音响,人们交头接耳,十分嘈杂。
边上的座位全都坐满了人。贝锡兰望着礼堂中间那零星几个空位,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到旁边的角落里站着看。
约莫八点帷幕才终于拉开,舞台前身着礼服的女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响彻在礼堂内。
贝锡兰离后门稍走近了些,坐在台阶上打开盒饭,边吃边朝舞台看去。
几场稀松平常的舞蹈歌唱,坐的太远了也看不清演员的脸,贝锡兰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扎在脑后的小辫子有点松了,他撩了撩耳边垂下来的长发,继续低头吃着饭。
刚才的那场舞蹈不知何时已经谢幕。主持人嘹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们有请到今天的特别嘉宾——堰江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兰唐教授,为我们带来一场钢琴演奏,瓦尔登湖。”
听到兰唐三个字,贝锡兰一怔,捏着筷子的手停顿了,骤然抬起头看向舞台。
舞台上一片黑暗。不知何时主持人已经退了下去,四角的镁光灯忽然亮起,黑白的色调有如摆在角落的三角钢琴的黑白琴键。
那坐在琴凳前,侧身对着钢琴的身影有几分熟悉。
贝锡兰放下了饭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身影,缓缓站了起来朝舞台的方向走近了两步。
距离还是太远了,看不清琴凳上男子的脸。
舒缓柔和、敲击键盘却刚劲有力发出的琴声回响在礼堂里。
贝锡兰喜欢听钢琴的声音,这首名为瓦尔登湖的乐曲他虽是第一次听,音乐舒缓,但贝锡兰却不知为何听得心潮澎湃。
舞台上的兰唐动作优雅地踩着踏板,配合着手指砸着琴键声声有力。
三角钢琴边的扩音器将乐声散落在礼堂各个角落,直到收尾,他按下一个和弦,久久地回荡在贝锡兰耳际。
有如一块石子,砰然丢进贝锡兰心里的那片沉寂的湖泊。激扬起的涟漪久久不能消散。
兰唐欠了欠身,面带微笑朝大家绅士地鞠了一躬。
舞台上的灯光骤然亮起。女主持人提着裙摆款款走来,一面致谢一面将手中的话筒递给兰唐。
“今天在这里,兰某很荣幸地为行舟车行的大家带来这首瓦尔登湖……”
……
“哥你搞快点,火车还一个小时就开了。”祝江河催促着正在后台换衣服的兰唐,一面焦躁不安地看着表。
镜城机场这几年才开工还在建,现在从镜城回堰江还只能坐火车。“叶方舟又不在,你干嘛非凑这个热闹,答应给他们搞什么特别演出……”
兰唐不紧不慢地换上大衣,“着什么急,去火车站也就二十分钟。咱们在出租车公司还怕打不着车?这个时间又不堵。”
观众已经基本走完了。祝江河拉着兰唐刚想朝化妆室的正门走,兰唐却执着地想从礼堂后门出去。
走到礼堂侧门之际,兰唐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还站在门外不远处,趴在栏杆望着窗外飘飞的大雪。
年轻人柔和的侧脸鼻梁笔直挺拔,睫毛在不住抖动着。
兰唐轻轻一笑,走上前去拍了一下贝锡兰的肩。
贝锡兰吓了一跳,忽然转过头看到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的脸,垂下眼,鼓起勇气说:“兰老师,您的琴……弹的真好。”
他柔软的声音细若蚊吟,随即低下了头。
兰唐笑出了声,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长发年轻人:脑后的辫子有点松脱,几缕长发垂落下来,耷拉在脸颊两侧。
“哪有,好久不弹,手都生了。”兰唐伸出手,将贝锡兰垂下来的挡住视线的头发撩到他耳后。温声:“你很喜欢瓦尔登湖?”
“我第一次听,但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