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四友给他检查了一番,什么都没查出来。
她叹了口气说:“俞队,您看起来很健康。”
这在俞未燃意料之中,他平静地点了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
“行,那我走了啊。”
黎四友收拾好东西,走之前瞄了几眼洛为澈。
洛队长是跟她一起来的,按道理来说该跟她一起走。但洛队长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打算。
他安静地站在阳台窗前,身形板正,比俞未燃房里的落地灯还要高出一大截。暖色的灯光绘着他的面孔,却也模糊了他的神色,一双独特的琥珀色瞳孔让人辨不出情绪。他的视线浅浅落在俞未燃的侧脸,宁静温柔中藏着缱绻。
看不懂。
黎四友非常识趣,什么都没问,快步离开了。
“你怎么不走?”
那么高大一个人站在那,就像房间里长了一棵树,俞未燃自然难以忽视。
“宝贝,我今晚睡哪?”
那棵“树”动了,朝他走了过来,脚步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俞未燃不用转头,就能从他委屈的语调里听出他的表情。
“沙发被人占了,”洛为澈怪可怜地说,“我没有地方睡觉了。”
“楼下不止一个沙发。”
“跟不熟悉的人睡在一起,离得那么近,我不习惯。”洛为澈以小人之心揣测,“你知道那个管理员是什么来历?他留在这里有没有别的目的?万一他要害我呢?我睡着了毫无察觉,岂不是很危险?”
俞未燃心说,谁害得了你啊。
这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会觉得洛为澈字里行间在显摆。
“楼上还有位置……”
俞未燃的话被洛为澈拦腰截断:“不行,你们楼上不安全,如果像上次那样发生爆炸,万一把我炸死了,你忍心吗?”
俞未燃反问:“你不是死过吗?”
这听起来就像是:再死一次,应该很熟练了吧。
洛为澈哑火了。
“管理员能留在这里,燕一清一定精细入微查过他的身份。”俞未燃平静地说,“但你的目的,你的想法,你从哪里来,你打算做什么,我们一概不知。”
他的语气顿了顿,才说:“该走的人是你。”
“宝贝,别说这么残忍的话。”
洛为澈弯下大长腿,膝盖戳在柔软的地毯上,半跪在地,与他平视,像一棵挺拔的树落了下来。
琥珀色的瞳孔中荡漾着淡淡的光晕,美丽而摄人,泛着宝石般的光泽。俞未燃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脸就在光的正中央。
他垂下眼睫,“为什么突然消失,去南极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你在谋划什么——挑一个回答吧。”
盯着洛为澈那双眼睛,他没办法不做出退让。
洛为澈以前说得对,他不适合审讯。洛为澈说他容易心软,在场的人都当他开玩笑,没一个信的,连俞未燃本人也表示十分的怀疑。
他的情感需求不大,从小他就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他不爱社交场合,可以一个人待一天不说话,别人说他闷葫芦,可他一点都不觉得闷。
不过洛为澈不允许。他给俞未燃送了一个陪聊机器人,霸道地说自己出差的时候俞未燃一定会因为太过于思念自己而感到烦闷无聊,所以要让它陪在俞未燃身边,虽然不能代替自己的存在,但也能成为一个安慰,聊胜于无。俞未燃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收下了。
五年时间太长,横亘在他们之间有太多东西,硬生生地把他们分开、扯远。陌生、不安、喜悦与哀伤,交杂其中,说不清道不明。他的情感一向很淡,淡到突然浓烈起来,他自己也陷入了迷茫。
这些纷繁复杂的情绪中,唯独没有猜疑。
只要是洛为澈说的,他都会选择相信。
但是——
“抱歉,这件事我还不能说。”
洛为澈郑重开口:“有些事情,我自己还没有理清楚、查明白,我不能拖你们下水,这不是你们的责任。如果留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危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离开。”
俞未燃眼睫颤了颤。
心脏传来绵密的痛感,像泡沫一样浮上来,蔓延至胸腔乃至四肢。
“俞队长,检测到您的心率不正常,请问是否需要帮助?”
骤然出声的系统让两人皆是一愣。
僵硬的气氛和未竟的话语通通被打断了。
洛为澈站起身,黑色西装裤包裹住的两条大长腿在房间里晃来晃去,两道目光像巡逻的手电筒。
“宝贝,它不是你家门禁系统?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房间里?”
俞未燃:“它是整个系统。”
“不对啊。”洛为澈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但他没能从俞未燃平静的脸色中看出分毫。
“宝贝……”
俞未燃丢过去一套衣服:“去洗澡。”
这便是松口了。
洛为澈虽然心中有疑问,并且疑惑更深了,但眼下关头就要紧的,是拿着衣服立刻走,以免俞未燃反悔。
他抱着衣服,走两步后回头:“你心脏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另一个声音:“检测到俞队长心率平稳,并无异常。”
洛为澈放下心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宝贝,你浴室里的剃须刀我能用吗?”
“可以。”免得他一步三回头,俞未燃直接说:“浴室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
他心里想的是沐浴露一类的,但洛为澈心思偏到别处去了:“你的漱口杯……我知道了,我用手就好,我手掌够大。”
看俞未燃的眼神,他再不走,就要被下逐客令了。
没关系,来日方才。洛大队长如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