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皇子那会儿养就了沈暮影看人脸色行事的性子,光是瞄一眼,她就能清晰感知到眼前人对自己是什么看法。
唯独不太清楚云寒,他话少,又没有多少表情,活脱脱像个行走的冰坛子。
随行侍女出声,尖锐的声音把沈暮影的思绪强行拽回来:“殿下,时辰已至,该用膳了。”
“青梧,害怕吗?”沈暮影拍拍侍女的手,“可有后悔陪孤到阙爻?”
“奴婢都听殿下的。”
冷言冷语沈暮影听去了许多,做事小心谨慎,青梧随她一起长大,是沈暮影为数不多的温情。
“殿下。”青梧犹豫一二后问道,“和亲一事,你本可以不用去的,为什么还要得罪摄政王?”
沈暮影抿了抿唇,浅浅道:“东沥与阙爻,两军僵持良久,明边河久攻不下,粮尽兵少,天下未定,孤如何能让楚勋毁了我沈氏一族打下来的江山,何况,孤暗中毁了楚勋养的刺客半臂,他又怎么会放过孤。”
确如沈暮影料想那般,楚勋的细作被灭得七零八碎,训练一支杀手所需心血颇多,自是留不得她。
她说话甚是小声,青梧识字不多,听不清也听不明白,沈暮影又想,这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沈暮影探头透气咧嘴,对云寒笑了笑,有意地撩逗,还没看清荒原就被云寒把马车帘子拉上。
“云将军这是何意?“隔着一层帘子不得回应,青梧转头望向沈暮影。
没说话,她拍拍青梧的手示意青梧别说话。
谁都可能背叛自己,包括这个云寒,沈暮影也没法儿全身心信任,难保不是摄政王的人。
云寒这人沈暮影简单了解过,武将出生,曾是名镇一方的少年将军,军权再握,是楚勋唯一忌惮之人,可惜缺少政·治手段,愣是以败仗为由被撤职。
去阙爻的路上,沈暮影设想,楚勋应当是想灭他二人。
一来出了玄甲军被灭的怒气,二来防止云寒卷土重来成为军权威胁。
她跟云寒都得死。
三来,云寒保不齐也是楚勋的人,很可能会反水刺杀自己。
她若是死在和亲路途中,云寒难辞其咎,所以云寒必定为了自保,不得不保住她,若是云寒剑鞘直指自己,则说明他是摄政王的人。
警惕状态下,沈暮影眯上眼不过片刻,营帐外飒飒飞来横祸。
她睁眼往外看,满地雪色之中染上了血红,暗夜里骇人至极,深深弥漫着肃杀和紧张的气息,厚重的铠甲下的云寒握着一把长剑,剑身闪烁着寒光。
手臂处溢出血沫,又解决了一批新到的刺客。
果然如沈暮影所想,云寒确实是在拿命护他,解决了刺客后,第一件事便是回到马车旁询问自己。
“殿下可有事?”
马车内的沈暮影微微点头:“无妨,云将军伤得有些重。”
她扭头唤道,“青梧。”
青梧闻讯,赶紧解囊递药。
场景破败,随行军队死的死,伤的伤,一片无序之灾,沈暮影轻飘飘捋了捋衣袖,脸颊不见半点担忧,倒是她身侧的青梧乱了阵脚。
“殿下,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沈暮影鲜少耐心道:“想点好的,援军快到了。”
自然不会是楚勋给她安排的,沈暮影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手底下刺客也不少。
春寒料峭,结了银霜的昳丽红墙煞是好看,月华影转,星河如同碎玉倾斜而下,沈暮影抹了点冻疮膏,支棱着凝脂般的玉手。
“青梧,边防常年寒冬,光是半途,孤的手就冻伤了。”沈暮影抬手,在光下打量着自己的手。
这些年刀下解决了一群站队不正的蠢货,她到底是弄得满身算计。
“想必王叔此时此刻正与我那傻子皇兄商榷国家大事呢。”沈暮影情绪太过平静,丝毫没有因为要去一个陌生国家有什么起伏。
沈暮影存了心思,中途的刺客里,一部分来自楚勋,还有一部分负责解决掉混迹随行的军队里,楚勋的人。
尔尔几日,荒原之上盛放着新的光景,泥潭里的光刺穿云层落在肩上,行军停留。
多日的警觉,沈暮影习以为常。
楚勋留在身侧的刺客已经三三两两解决得差不多了,思绪回笼,青梧先下了马车,搀扶着沈暮影走下来。
阙爻悬挂于荒漠之上,漫天黄沙入眼,干旱得不见草木,地形崎岖不平,易守难攻。
走进城中还需两日,云寒一行人等下脚,落座在客栈里。
沈暮影挺直后背,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阙爻与东沥如同两边不一样的天,灼热至极,沈暮影拿了外袍,慢慢进了客栈。
渡水入唇,不过多时,客栈里又是一片打斗声,沈暮影侧开脑袋躲避飞来的毒针,将青梧推到一旁,拔剑遮挡暗处而来的危险。
客栈内喧嚣起,老板娘步履匆匆,不顾楼上狼藉咋咋呼呼叫苦道:“哎呀,这是干什么啊,我一个小店做生意不容易啊……”
掌心落了一锭金子,沈暮影点头示意,微微道:“打扰了。”
拿了赔钱,老板娘转身便下了楼,丝毫不顾楼上被砸得稀巴烂,沈暮影神色淡淡,轻启朱唇语气微凉:“青梧,可有看到云寒?”
刺客散去,沈暮影身边没有人,余下的人都去追已经逃走的刺客了,不见青梧说话,她扭头,腰上被人抵了一把匕首。
错愕回头瞥见了云寒,沈暮影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她怀疑过所有靠近自己的人,包括云寒,这番试探,只能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对了大半截。
沈暮影猝然看向云寒:“云将军,你这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