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黄昏,胸口有些闷痛,她缓了缓,没看见店长。
推开门,只看见站在门外的伙计,捧着一套新衣服,跟她说,穿上它,就能得到想要的。
她没多想,从伙计手中接过了衣裳,付了钱,回家关上门,是件绿罗裙,她的心上人最喜欢的颜色。
后来,一切顺利得太理所应当,她穿上了衣服后,李钰的目光从此再也没能从她身上移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来到她家门口提亲,脸上是幸福的笑,跟她少女的梦重合了,她坐上了迎亲的花轿,心里却莫名地想起了那天。
真的这么简单吗?
她好像只是在这里睡了一觉,醒来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了吗?
洞房花烛夜,烛光摇曳,他挑开她的红盖头,眼神缱绻,她望着他的脸,这一刻,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代价便代价,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了,往后什么样的代价来付,都值得。
但后面事情已经不受她的控制,想到这,她呼吸急促起来,慌乱地抓住周围人的衣摆,让他们不要去。
那是个魔窟。
没有人信她。
人人都当她是个疯子,但她和店长做了交易,她不能在公开的场合说出那是怎样的代价,于是她被知春阁的伙计拉开,让她赶紧走,别在这里发疯。
是啊,她很快就要成为疯子了。
火红的灯笼挂在头顶,此刻她却感觉这是魔鬼的眼睛,在她背后,死死地盯着她,拉扯着她,下一秒她就要坠落了。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她知道了代价,却不能辩驳,她看着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代价,却无能为力。
她被人扯住了胳膊,轻轻地,在此刻却无比的清晰,她抬眼,是个带着面纱的女子。
“能否借一步说话?”
宋梨没有动作,那个女子压低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她抓紧了她的手,宋梨没有反抗,任由她把她拉到角落里。
角落那里还有两个人,估计是那个女子的同伙,早早就等在那里。
“你不怕我是疯子吗?”
宋梨站在她面前,笑起来,又重复道,
“他们都觉得我是疯子。”
宋梨以为眼前的人听到这话,会露出害怕的神情,哪怕没有,至少也会像普通人一样跟她保持距离,但她没有,她身后的人也没有。
“何必妄自菲薄。”
“哪怕我真的是疯子?”
“对。”
跟谈论天气一样平常的语气,没来由的一句话,却让宋梨觉得,也许她有办法救她出苦海。
宋梨跟着她,走进了一家客栈,她身边的红衣姑娘很热情,一路上都在跟她搭话,宋梨有些难以招架,却不讨厌。
这位红衣姑娘叫阿狸,听起来跟她的名字一样,她原本慌乱的心绪莫名平静了下去。
灯光明亮,女子扯下了面纱,宋梨看清了她的脸,螓首蛾眉,像个摄人心魄的女妖精。
这样的人,居然也要来知春阁求一件爱而不得的衣裳。
“你刚刚为什么不让那些人进知春阁买衣裳?”
芍茘一行人本打算去知春阁探探虚实,结果没进门,便远远地看见了宋梨,被伙计拉开,嘴里还一直念着不要进去,芍茘猜测她估计知道些什么。
于是临时改变策略,把她拉过来,说不定能知道些知春阁百灵百验原因。
面前的人听到知春阁这三个字,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她看着宋梨的头低下去,良久,她终于开口,
“不能去,里面……”
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宋梨又沉默了下去。
“里面怎么了?”
文狸看着她,不解地问,然后又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尽管说,我们很厉害的,肯定能帮你解决。”
“你说是不是?”
文狸说着,给旁边祁禧的使了个眼神。
“嗯。”
宋梨没有接文狸的话,也没有看芍茘,只是慢慢地滑下自己的衣服,眼看着要露出肩膀,芍茘按住了她的手,文狸猛地遮住了祁禧的眼睛,口中念叨着非礼勿视。
“你们先出去吧。”
芍茘把他们两个轰出了房间,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放开了按着宋梨的手,轻声道,
“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跟我一个人说吧。”
芍茘看着她,仿佛看到之前买过的一个瓷娃娃,后来不小心摔在地上碎掉了,现在的宋梨跟那个瓷娃娃融为了一体。
宋梨抬头看向她,眼里是豆大的泪,就含在眼眶里,代替眼泪滑落的,是她的衣裳,芍茘终于看清了她的身体,也看清了她的难言之隐。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芍茘不会相信,二十出头的女子,身上是如同被火烧过的皮肤,没有什么所谓的光滑,有的只是枯木般的,泛着皮屑的躯体。
女为悦己者容,宋梨发现自己身体慢慢枯槁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崩溃?
芍茘帮把她的衣服拉起来,宋梨抬头看她,眼前的女子没有嫌弃,也没有好奇,只是很安静地帮她把衣服拉好,然后说,
“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