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孩子是假的,将来的官家会是谁?”
“……你是说,他?”
“之前我并不确定,可和他在战场上见过后,我想,也许只会是他”,赵季元没有向她说出当今官家来信的事,接着道,“擅自向他开战,是我们做错了。可你们汉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犯了错,也不想落得个灭族的下场。但求和若没有筹码,他不会愿意。”
“这么说,我是你们的筹码了?可你们怎么就敢断定,他会为了区区一个我就将你们挑起的战祸抹杀掉?”苏定慧淡淡道。
“因为他父王……”,赵季元紧接道,“也因为他将来是要做官家的,所以他一旦答应,便一诺千金,不能更改。苏定慧,你知道吗?他已经来信了。”
他看着她脸色微变,褪去连日来的冷静,眉目间难掩忧色。
却在意识到他还在之时,又将外露的情绪尽收了回去,沉住了气。
“我将所有事都告诉你了”,他在心里悄悄叹息,酸涩一点点弥漫开去,面上却不动声色,云淡风轻地站了起来,“所以好好休息,夜深了。”
在他走后,苏定慧将灯吹灭,趴到桌子上枕着手臂。
西宁州的伤员多多少少都经过她的手,所以她最清楚这些人在战事里经受了多少痛苦。有被刀刃伤到见骨的,有被砍去耳朵的,更惨烈的抬进来时浑身是血,甲胄被染成红色,上一刻还在说要杀回去,下一刻就死在了床上。
党项人犯下的错,后果却是这些伤员在担,如今战事不利,他们想停战了,就停下来吗?
那位王爷如若真的为她与党项人议和,等回到益州,要如何面对益州人、蜀地人?
或如他所言,成为官家,又该如何面对更多的人?
苏定慧想着这些,几天下来茶饭不思,很快就瘦下来。
赵季元见了,拿话劝她,她只是不听。
终于到了第六天,赵季元进来道:“明日那个人就要来了,你若还是如此,只怕和他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你该知道,即便你死在了这里,只要消息不传出去,他还是会来。”
“饭菜在这里,吃还是不吃,选择在你。”
赵季元见她无动于衷,捏紧双拳走了出去。
“三王子!”阿吉勒正好在外等他,见他出来,迫不及待应了上来,“不好了!”
赵季元心里打了个突,“发生什么事了?”
阿吉勒将他引到一旁,悄声道:“昨夜我发觉首领在瞒着我们偷偷布置,似准备要将精兵埋伏于酒宴,等那位蜀王来了后动手。今早我派人去查了查,才知道汴京又来了封信,大王子又极力主张打下益州将来封王,首领许是改了议和的念头了!”
赵季元似被人打了一棍,额角生痛,“父王是想让党项一族覆灭吗?”
阿吉勒担心地看着他,“大王子为了重新夺得首领宠信,丝毫不顾全大局,首领也是……三王子,咱们要早做打算,东边去不了,往西走,总有容身之处!要尽早决断才是!”
赵季元明白他话里意思,垂下眼,无力道:“……党项养我至今,让我抛下族人不顾,我做不到,阿吉勒。也许……也许……”
阿吉勒咬牙道:“既然三王子执意留下,还有个办法!”
……
第七天时,苏定慧被人扶出毡房,捆住双手双脚,堵住口舌,安置在了一道纱帘之后。
透过纱帘,她看到宽敞的大毡房内设下了酒宴,正中的位子还留着,几个人影占据了下座,正襟危坐。
赵季元隔着纱帘看她。
正看着,一阵喧哗传来,只见一人身无佩剑、不披甲胄,衣冠磊落而来。
“本王或许并未来迟?”
他一进来便看到纱帘后的熟悉人影,眼底压抑着怒意,示人时却淡定自若,仿佛行走在自家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