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如坠冰窖的冷。仿佛被看不到尽头的寒冬吞没,我唯一残留的意识里全都是对冷的感知与恐惧。
我的头痛极了,伴随着喉咙吞刀片似地痛,浑身每一处骨头缝里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昏昏沉沉里,我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一会儿看见妈妈在我身边唠唠叨叨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会儿看见爸爸因为我疯狂的彩虹屁而满脸得意。
我看见止水哥哥又一次讲起他那没人能懂的冷笑话还不自知,看见泉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讲西红柿与番茄的区别——虽然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坚定地认为西红柿和番茄没有区别。
面对着泉困惑不解的表情,我刚要作出恶作剧得逞般的邪魅一笑,却又在下一秒看见了鼬。
我看见他背对着我,正一步一步走向一条看不见尽头、漆黑无比的小路。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我,我拼尽全力想去追他,却发现自己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我愈发着急起来,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放声大喊:“鼬!快停下!不能走那里!那是绝路!”
“鼬!回来!!不要走!!!”
有清凉湿润的毛巾擦过滚烫的额头,梦中的场景渐渐消散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目光正巧对上银那双眼角泛红的灰眸。
我安静地看着他,却是无力开口,疲于愤怒,无心质问。
惨白的白炽灯下,他眼底一圈显眼的乌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无比。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他语气生硬:“不过没关系。你违背了承诺,我把你推下悬崖。你救过我一次,于是我也救你一次——我们,扯平了。”
“……抱歉。”我转了转脑袋,避开他的目光,嗓音沙哑:“装赏金的卷轴在我这里……你把它带回去吧。从今以后,荆棘鸟就是你的了。”
“锦葵,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银端来一碗气味一言难尽,颜色也是黑乎乎,看着无比粘稠难喝的药。他先将药碗放到床头柜上,空出手来后把我轻轻扶起来,然后顺势将枕头竖起垫在我身后。我靠着床头的枕头坐着,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同伴?下属?可以随意索取而无需付出的傻子,还是可以无限包容你所有缺点的笨蛋?”他将碗递过来,语气不辨喜怒。
“……”我沉默地接过药碗,发觉自己完全无法下口。
“从那时到现在,整整四年……我以为我们之间,哪怕你对我没有一点……但这四年的时光,这四年来我们经历过的一切,对你来说,是不是根本就是可有可无,随时都能放弃的?”他折身,去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罐蜜饯,拿出几粒放在掌中,摆在我面前。
我微微阖上眼,过往的记忆如浮光掠影,有太多遗失在岁月里的场景浮现心头,大多数都是他默默地照顾我的画面,我之前一门心思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从未对此有过太多注意,而如今细想,许多事情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了端倪。
“你大概不想再听我道歉,但我想说的是,从你把我推下悬崖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已扯平。所有的过往,都不再作数。不过你这次既然救下了我,那便算是我欠你一回。”我睁开眼,无视了他掌中的蜜饯,捏着鼻子将那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苦涩怪异的味道疯狂地折磨味蕾,我强忍着胃部翻涌的恶心感,将空碗搁到床头柜上,然后继续问:“我把赏金和荆棘鸟一并交给你……这或许抵不过救命的恩情,那么,你还想要什么?说出来,我满足你,然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银双手紧攥,又脱力般缓缓松开。
“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那个人。”
我笑起来:“你就想知道这个?”
银不说话,我继续笑着,笑得越来越厉害,最后被自己口水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要选择那个人?我有很多选择啊,比如继续待在这里,放弃调查,就疯狂赚钱,把荆棘鸟变成一个闻名全忍界的高级雇佣兵组织;或者脱离你们,自己把忍界走遍,把世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全享受个遍;甚至我还可以彻底隐瞒自己的身份,随便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用虚无的梦填满这荒诞的一生……”
我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开口,越说语速越快,每个字都如连珠炮般疯狂蹦出:“你看!我什么做不到呀?我明明有无数种选择,无数种可能的人生,但我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跟在那个人身边呢——呵,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这所有的选择,所有的可能性,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我必须得活下去。明白吗!我必须得活下去!而那些选择都无法让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