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层的职位不好当,尤其是管理一群本事能捅天的人。
她将牢记于心的电话号码拨出去后,立马接通。
手机那头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落?”
“是我。”
电话那头像是松了口气:“现在身体怎么样?”
“很好。”她动了动唯一轻巧的手指头,直奔话题,“安吉尔呢?”
萨菲罗斯嗓音带了稍许起伏:“他也走了,现在……”
还没等萨菲罗斯说完,另一道急切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在胡说什么!到底什么意思!”
是扎克斯。
萨菲罗斯丝毫不顾及扎克斯脆弱的心灵,残酷的说出不被他承认的真相:“意思就是,安吉尔跟着杰内西斯一起背叛了我们。”
“不可能,安吉尔和杰内西斯不一样,他才不会背叛我……”扎克斯愤怒大喊道:“我很了解安吉尔,他绝不是你说的那样!”
超过人耳承受的分贝降下来后,手机中只余轻微的滋啦电流音,萨菲罗斯长久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短暂的对话不了了之。
没过多长时间,萨菲罗斯独自一人从前线返回。
“我们回去。”
萨菲罗斯罔顾拉扎德让他镇守前线的命令,不由分说的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你现在身体情况不适合继续呆在这里。”
“不继续找他……们了吗?”
“魔晶石给你带来的副作用超出了预期,我先带你回去找佩勒倪。”
她拉住萨菲罗斯胸前的束带,凑近他小声道:“先不用管我,他们就在不远处,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萨菲罗斯那双明晦不定的竖瞳动了动,落在她身上,积沉的碧色像一块冷玉:“随他们去。”
失去安吉尔带领的特种兵部队陷入一团乱麻,上层对萨菲罗斯下达诸多安排,萨菲罗斯的态度很是强硬,无一例外全部拒绝,神罗一直在吃闭门羹。
长久埋藏在他心中的不满终于爆发,对于神罗,对于沟通无果的两位好友,更是对于出现分歧的现状。
她这两天一直处于昏睡中,在仅有的意识清醒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守在她床头的萨菲罗斯就是忙碌捣鼓药剂的佩勒倪。
萨菲罗斯总是紧握着她的手,手背偶尔会传来陷入沉思的无意识的摩挲,这让她在沉睡中也感到无比安心,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这里。
有时萨菲罗斯会坐在窗边,静静擦拭着正宗,可是他那阴沉的脸色像极了冬日的米德加,她不喜欢,但每次想开口让他不要露出这样的神色的时候又会陷入无力的黑暗。
昏睡的时间格外的长,她的心在不安中度日如年。
直到第五日,她的意识才随着初生太阳彻底苏醒。
萨菲罗斯第一时间发觉了她的变化,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略带颤抖的唇落在了她的额头。
“你终于醒了。”
她贴了贴他的脸颊,勉强露出一个笑:“嗯,抱歉,让你担心了。”
佩勒倪对她说明了原因,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一种微妙的平衡,魔晶石大量纯正魔法渗入体内造成了天平的倾斜,戒指没办法调和这些多余的东西。
古代种的血脉经由魔晶石滋润会空前活跃,这激活了她身上来自于母亲的诅咒,会对她的神经造成严重侵蚀,而怪物基因会在这种情况下基于自保,疯狂分裂。
“说实话,你能活到现在这个岁数已经是个奇迹了,”佩勒倪摘下眼镜,闭上眼按压着连续熬夜而酸痛的眼眶,“所以,请爱惜自己身体,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那位英雄大人。”
“不用魔晶石就没事了,”她对此很是无所谓,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原来我是真的和魔晶石八字不合。”
可萨菲罗斯担忧的眸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外界已经够令萨菲罗斯烦扰了,她不想自己也称为其中一种。
一星期延长成了一个月,在这段时间,她回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萨菲罗斯严格盯着她吃穿用度,生怕她的身体再出现定点岔子。
她成功的从只能躺着到可以自己扒拉轮椅逗猫跑酷,偶尔撑着拐杖在客厅溜一圈,再到不用借助外物走上几步,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如常。
在这一个月中,她没问萨菲罗斯还要不要去找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也没问神罗安排的工作一直拒绝会出什么问题,许久不联系的扎克斯似乎一直在找安吉尔。
他们都需要时间静一静,思考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安静的夜晚中她枕着萨菲罗斯臂膀,等待着身旁的人呼吸逐渐平稳,她才试图将自身的意识投入那片深渊。
她实在不想到访那片由庞大族群构成的“宇宙”,这些东西就好像不计其数的杰诺瓦躯体搅碎积沉而形成,颜色各异的血肉散发着紫色星云辉光,相互缠绕着在脚下鼓动,甚至还有些紫黑色的雾气试图顺着她的小腿攀爬。
这片天地宛若一颗鼓动的心脏,一颗不属于她的心脏跳动着,似乎因为她的到来而雀跃。
她抬头望去,替代宇宙星海的东西是一团漆黑的肉块,由黑雾包裹成茧,自己所感知到的异样都来源于此。
想要在杰诺瓦族群中寻找到一个觉醒的子嗣并不容易,浩渺如烟海的荧光无从分辨。
杰诺瓦子嗣的个体信息并不会实时同步到首领这里,而首领的意识也不会被子嗣窥察,除非她主动找寻到某个个体,剖开外部的意识薄膜,刺入记忆深处,抽丝剥茧般读取个体的一切情感、念头以及隐藏在深处不可言说的所有。
杰内西斯迷惘无助的吟诵在耳畔久久回响,他彷徨于命运的迷雾中,但依旧在前行着,向女神寻求一丝曙光。
一回生二回熟,只需要微微发散自我意识,没一会那些符合条件的个体便会一一列出。
代表杰内西斯的闪光波动着,与其他乖顺臣服的杰诺瓦子嗣不一样,他不甘、厌恶与反叛,诸多情绪与意志汇聚成烫手的红。
她想拨开隐约泛着红光的薄膜,在触碰的那一瞬间,恐惧的哀鸣差点刺穿她的耳膜。
它在抗拒着。
基于这种应激般的反应,她不敢贸然下手,谁也不知道强行打开反抗自己的意识会发生什么。
索性放任杰内西斯重新潜藏在族群的河流中。
她继续在众多意识中扒拉着,终于找到一团暗淡的洁白意志,那是属于安吉尔的。
这团洁白柔和的接纳了她。
安吉尔的记忆织就了一片温暖的天地将她包裹,干燥的空气中飘荡着浅淡的花香,洁白的花瓣坠在形状奇特的枝干上,湛蓝的天空下有两道孩童的身影穿过她的身体向身后跑去。
嘻嘻哈哈的声音忽近忽远:“怪力安吉尔,偷苹果吃。”
“我才不会去偷!”稚嫩且愤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在帮杰内西斯摘苹果,他要研发新的果汁!”
微风阵阵,开败的巴诺拉花落在她的脚边,视线移动她看到从远处走来的红发少年。
“要我说,你真不打算揍他们一顿?”杰内西斯表情不屑,“你的力气全部用来搬苹果简直就是浪费。”
安吉尔肩头扛着刚摘好的一筐巴诺拉苹果,从高处毫不顾忌的一跃而下。
“我们以后是要成为神罗战士的,”安吉尔正色,“不能将暴力用在普通人身上。”
“哼,神罗战士算什么”红发少年优雅的睥睨着眼前的人,“我可是要成为英雄的人。”
一直形影不离的少年们身形在瞬间拔长,变成青年,儿时的故乡在逐渐变得广阔的视野里无限缩小,一个小小的村庄容不下心怀远大抱负的年轻人。
她看到了那把安吉尔从来不用的重剑,他的母亲将其传承给他,并让他永远的记住,自己身上背负的荣耀与梦想。
杰内西斯那边就糟糕的多,父母的挽留与关切是束缚他展翅高飞的锁链,叛逆的少年不能理解父母身上多到溢出的爱,更不会换位体会到父母内心的忧虑,以至于不欢而散。
安吉尔的过往记忆,总是围绕着故乡的风景与杰内西斯。
到了米德加这个大都市,他的视线又多出来一个人——萨菲罗斯。
两个人的身影容纳了新的朋友,但最后,也只剩下萨菲罗斯一个人孤零零的行走在路上。
画面旋转着,白色巴诺拉苹果树再次开满了花,结满了果。
她波动时间线,再次调转回到了安吉尔初遇萨菲罗斯的时候。
她新奇的凑向前去,约莫不过十四五岁的萨菲罗斯身量和现在的她差不多,银色短发看起来刺刺的。
睡眼惺忪的萨菲罗斯起床气格外的大,丝毫不理会热情找自己聊天的安吉尔,满脸的不耐。
这个时间段的萨菲罗斯性情可以说是有些“糟糕”,并没有现在的随和。
她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伸出手去触摸只存在记忆中的幻影,余光恰巧瞥见黑雾正在悄无声息的浸染着周边环境。
对此一无所知的她甚至还毫无防备的歪着头打量着这团黑雾,等发觉这是代表了什么的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黑雾不再隐藏,翻滚着迅速缠绕上她的四肢,窸窸窣窣的顺着她的腰身滑动着,力道极大的将她拉扯着脱离安吉尔的意识世界,紧接着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你在别人的记忆中呆的时间太长了。”
她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更显得低声呢喃的耳语格外缠绵婉转。
“为什么不在我这里多留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