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会来镇上第一天的时候,还是春天。
倒春寒的天儿,又在下雨,寒风呜呜的刮,春雨刺骨的冷,细细密密的,像是缠绵悱恻的情人,沁人骨血。
那天,镇上的人很少。
有个人打着伞,不紧不慢地在雨中行走,被刚下大巴就急冲冲拖着行李去学校的她撞了个趔趄。
她没有打伞,撞到人了,也是差点摔一跤,被他及时拽住胳膊。
那天,伞下的人蒙上了春雨的雾。
她只看见一个眉眼深邃,一身清俊,头发披着,几乎不像是乡镇里会出现的画中君子。
如果只是这样擦肩而过,倒也罢了。
但后来,她总能看到他。
各式各样的表情,初见的笼统开始变得鲜活。
李会说:“之前一直不知道名字,我也没动过去认识你的心,但人就很奇怪啊,在知道了你的名字之后,我心里就刺挠起来了,抓心挠肝的不得安宁。我窃喜每一次和你的接触。”
她应是第一次与人表露心迹,有些赧然,有些羞涩,垂着头,额头抵在他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
“露营那天,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看明白了你当时的眼神,你在拒绝我,不留余地地拒绝我。”
“我明明可以假装看不懂的,可还是难过了好久好久。”
师吴青没说话。
他当时怎么想的?
确实是察觉到了她的越界而有意推拒……
他对她,亦有非分之想,只是这丝杂念被他死死按住。
他想,等她走了就好了。
可能时间会让他忘记,也可能会断断续续,念一辈子……
李会低低说着,语气无端多了些呜咽与委屈:“你怎么能那样过分,我明明什么都还没有说,什么都还没有做,你就要把我赶走……”
师吴青陡然刹车,回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他应该没有近视。
没见他戴过眼镜,看人的时候,又特别专注,眸子漆黑,像是一潭深水。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嘴唇张合几次,才问:“为什么,既然看懂了为什么现在还要回来?”
李会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视线,她有些招架不住,侧过了脸,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不给我机会,我自己给自己机会,有没有结果我总要试一试。”
师吴青呼出口气。
他收回目光,望着这绵延不知其尽头的山林。
“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你不懂,喜欢这种感觉,是没办法被具象描述出来的。”
师吴青:“……我蠢?此话何解?”
“有姑娘倒追你不要不是蠢是什么。”
“哈,有人倒追我就要是吧,那我高低是过上皇帝的日子,横竖佳丽三千,你排队去吧。”
李会:“……”气死我算了。
车还没开,她突然扒着他肩膀又咬了下去,比之前的力大得多。
师吴青:“……”
痛是真的痛,不开玩笑。
但她舌头……
他歪头看着肩膀,湿漉漉一片口水,明晃晃的牙印,他问:“不咸么。”全是汗。
李会:“……”
师吴青又问:“我是不是得这回去打个疫苗?”
李会:“……”早晚咬到你嘴上去,不给你吐象牙。
师吴青低低笑了一声,还在追问他想要的答案:“说说吧,李会,你喜欢我什么。”
李会又去抓了他头发玩。
她只觉得他哪儿哪儿都与众不同。
这感情说有多深刻倒不至于,但……就是放不下。
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到就这样回去之后肯定会后悔,我最讨厌让自己后悔了。不过你放心,我认真地想过了,就算你真的是不孕不育也没关系。”
师吴青:“……”
他重新启动摩托,语气像是哭笑不得:“不是,你这不孕不育到底是打哪儿听来的?”
李会看着田野青苗,轻声道:“就一些老人家啊,人家好心给你介绍对象,你说自己有病。”
“服了。”
“那你到底什么病?”
“不告诉你。”
“我总会知道的。”
师吴青在山上的屋子比较随意。
大石块起底,土泥巴糊着竹条垒成的墙,盖着青瓦。
很多农村都是这样的房子,只是他这个院子,有点太大了。
一侧篱笆爬满了道不出名字的荆棘从,上面开着白色的小花和大片野蔷薇,一片清香。
下面摆着几个蜂桶,还有蜜蜂嗡嗡嗡的。
旁边过几个田垄就是一个大池塘,应该是山泉水凝聚而成的,清澈见底,凉气四溢,里面养着很多鱼,边上生长着一丛丛郁郁葱葱的薄荷和大片大片的香蒲。
旁边种着一些她不认识的树木,很高,树荫蔽日。
两条狗在菜地里你追我赶地抓蝴蝶,远远地看到了主人,就朝家的方向叫了两声,大概是闻到了不熟悉的味道,又暂时放下蝴蝶飞奔回来。
蝉鸣不绝于耳,杜鹃声声似歌。
狗已经到了面前,围着两人哼哧哼哧地转圈圈,鼻子在她身上跟采集信息似的嗅来嗅去,又一个劲儿地往师吴青身上扑。
小的时候,李会看过一部叫做《龙猫》的动画电影。
而现在,她跟在师吴青身后,走进这院子时,竟也有种闯进宫崎骏作品里的错觉。
李会在两条狗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师吴青摸摸狗头,回头看了她一眼。
李会又朝他笑。
师吴青突然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