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宛则面色淡淡,垂眸不语,魏夫人觉得无趣,又开口叫二人坐下说话。
二人落座,多数时候,都是魏老夫人和魏夫人与他交谈,老夫人将他的家世来历等等都问了,青宛在一旁听着,得知他在城西的落英巷赁屋而住,家中只有一母相依为命,平日一边去书院读书,一边靠着帮人抄书赚些家用过活。
对面之人偶尔投来一个眼光,被她发觉后,又慌乱的移开。
青宛神色淡淡,默不作声的啜茶。
魏夫人见她全程不说话,也不怎么拿眼看那沈砚,心下有些不满,便用眼神警告她。
魏老夫人见了,便道:“说了这么久的话,我也累了,宛姐儿替我陪客人去园子里逛逛,你们年轻人好好说说话。”
两人依言去了花园逛着,下人们远远跟在后头。
两人并肩走着,沈砚想与她交谈,却苦于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连句话也找不到说,急得额上出一层细密的汗,脑海里正紧急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时,忽听见前方树下有鸟儿哀鸣的声音。
两人上前一瞧,原是一只雀鸟的脚被风筝线缠住,挣不脱了。
身旁的人见状,蹲下身将雀鸟脚上的束缚慢慢解开,又将鸟儿放飞。
沈砚观她此举,本就心有好感,一时更甚。
放走了鸟儿,两人继续向前走。
二人一路无话,沈砚憋得面孔微红,这才鼓起勇气看她的眼睛,寻找话题聊,“姑娘平日喜欢做什么?看书,写字?”
“嗯。”青宛神色淡淡。
沈砚有些懊恼,不该先说答案的,一下就将话聊死了。
他眼珠一转,又道:“那姑娘喜欢看何书?”
青宛撩起眼皮,淡淡道:“医书。”
沈砚一愣,奇道:“姑娘竟对医术感兴趣?”
“怎么,很奇怪吗?”她抬眼问。
不、不是......他回答道:“只是没想到二姑娘千金之躯,竟会对治病救人感兴趣。”
本朝大夫基本都是男人,也有一些女子偷偷学习医术,大多是一些医婆,备受歧视,属于下九流之列,他只是有些想不通,一个官家小姐怎么会对学医感兴趣。
她淡声道:“没什么奇怪的,我并非什么千金,从前跟我义母在一起时,她常教我辨认草药,甚至自制一些强身健体的药丸来卖。”
她并未说慌,那时秦姨娘确实会一些医术,甚至会自制一些特殊药粉带在身上,关键时候可以用来自保。她那时也和秦姨娘学过一些皮毛,只不过后来进了府后就搁下了。近日又重新拾起医书,是想凭着记忆,想学秦姨娘一样制一些药粉,日后若能逃离魏璋的掌控,她一介弱女子出门在外也能有个自保和谋生的手段。
沈砚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惊讶看着她,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提起自己的身世。
面前这位二姑娘的事他其实也心知肚明,这件事在整个长安城闹得人尽皆知,听说她先前是和工部侍郎宋大人结亲,临了被亲生的家人找上门来,在宋家寿宴上大闹了一场,被揭了不堪的身世,两家因此而退婚。魏家主母又不喜她,这才急着婚配,好将她打发出去。
对于官家子弟世家公子来说,或许看不上她的出身,可他一介穷酸书生,能娶上魏家的姑娘,又能和大名鼎鼎的柱国大将军魏璋攀上关系,还能得到一笔不错的嫁妆,对他来说只赚不赔,这才跟媒人应承下来。
到了魏府,见了真人,观她身姿袅娜,眉目如画,貌美动人,声音也温温柔柔,更难得的是她看人时目光真挚,并未因为他是个穷酸书生就看不起他,从她的眼神里找不到半分轻视。
他心中顿生好感,满意非常。
只是不知,她对他意下如何。
青宛迎着他的目光,直白道:“沈公子,我”
自魏璋从军回来流露觊觎之心后,她时时思索着该如何摆脱他,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于是她在察觉到宋廷宣对她有意后,便想借宋廷宣来摆脱魏璋,可她没想到魏璋疯成那个地步,会用让她身败名裂的方式破坏她的婚事,让她只能依附他。
她之所以答应相看,是不想惹恼魏夫人,她现在拒绝沈砚,则是因为她知道他们不可能,也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沈砚失落道:“姑娘是不满意我?嫌我穷酸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宛无法跟他说真实原因,只得道:“你很好,是我自己的原因,想来你也听说过我的事,我出身不好,配不上你。”
沈砚松一口气,不是他的原因就好。
他鼓起勇气,真诚道:“姑娘勿要妄自菲薄,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选择做一个怎样的人,在沈某心里,姑娘是世界上最干净、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子。”
青宛听言心窝一暖,对他露出一个浅笑,正想说些什么时,余光却忽然瞥到一个人影。
沈砚见她表情奇异,顺着她的目光转过身来,就见一位神色冷峻,气质英武不凡的男子正朝他们行来。
那男子负着手,目光微微打量了他一眼,“想来这位便是沈公子,我是魏璋。”
沈砚一惊,未想到头次上门就能看到大名鼎鼎的魏大将军,不觉有些紧张,面上却强作镇定,彬彬有礼朝他作揖行礼:“在下沈砚,久闻大将军威名,今日有幸得以瞻仰,实乃荣幸也。”
“不敢当。”魏璋说着扫了眼青宛,“沈公子,若不嫌弃,不妨随我进屋坐下喝茶。”
沈砚心下一喜,拱手道:“大将军邀请,某荣幸之至。”
青宛抿了抿唇,行了个告退礼,欲先回栖云院去,却被魏璋叫住,乌沉的眼睛直直看过来:“二妹妹,你也一起来。”
青宛只得应下,一路紧绷着脸,强压下心底的不自在。
没一会儿,三人进了茶室,在窗下案边落座,下人们烹了茶奉上来,魏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抬眸气定神闲同沈砚交谈:“沈公子在哪所书院读书?”
沈砚拘谨道:“某现今在松山书院求学。”
魏璋微微颌首,又随意一提诗词歌赋,经义策论,沈砚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渐渐高谈阔论起来。
魏璋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时不时提点沈砚几句,抽空瞟青宛一眼。
青宛垂眸默不作声啜茶,故意忽视他的目光。
他略有不满,面上正儿八经地同沈砚说话,一手却从桌下偷偷去牵她的手,肆无忌惮地将她的柔荑包裹在手心里揉捏。
青宛心下一紧,下意识甩开他的手,他却又重新追上来,将她的手捉住,握得更紧。
她扭头,便看见那人衣冠楚楚的对她露出一个浅笑来。
她心下气极,心道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卑劣无耻之人。
她压抑隐忍着,他犹不放过他,粗粝的手指慢慢从她手心轻轻划过,泛起一阵痒意,继而不怀好意问她:“二妹妹,你怎么了?面色怎的有些不好?”
青宛面色凝滞,眸中不自觉闪过一丝慌乱,脑海中一闪而过被沈砚发现兄妹私情时被当做怪物的场景。
沈砚不知兄妹二人底下暗藏的汹涌,只略有疑惑的看着她,见她神色似有些不对,便关心道:“是啊二小姐,你脸色有些许苍白,是不是身子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