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肃的空气随着窗户的打开进入了狭小的空间。梁进发急急忙忙起床,悄悄溜出家门。他不想让妈妈看到,也不想看到妈妈。昨天的情绪已经随着睡意的消失消失了,他只惦记着赶在早读之前走进教室。他记得很清楚,班主任没有说让他走,那他就必须回去上课。学校的通知没有经过班主任的口,就不是通知。
坐进教室,他的脑袋一直稀里糊涂,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赵鹏又想捉弄他,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推向路过的同学,同学把他搡过去,他顺着撞到墙上。赵鹏把他的目标书从黑板报上扯下来,贴到他脸上大叫,“一中一中”,哈哈大笑。
梁进发跟着“嘿嘿”笑。每声“一中”都像打在脸上的拳头,可他并不觉得痛。
几个男生圈着手将脸上贴着目标书的梁进发围在中间,这边推过去,那边搡过来,不让他出去,他就不出去。
预备铃响了,佘晓凤进来,笑闹的男生全回了座位。梁进发似乎没有听到铃声,站在教室后面,脸上的目标书也不取下来。佘晓风瞪了赵鹏一眼,刘恺过去把目标书取下,拉梁进发回座位,他坐下来,脑袋里依然空空荡荡。
徐克缓回来了,弯下小虾米一样的身子,看看他的脸。梁进发的眼里没有光,似乎不认识他。薛靓靓刚起头准备领读,陈芷汀进来,轻轻说声“上课”。学生哗啦啦起立,大声喊“老师好”。刚刚捉弄梁进发的几个男生喊得尤其响亮,边喊边看佘晓凤,怕她举手告状。
梁进发没有起立,他似乎没有听到“上课”的声音,没有看到全班同学都站起来问“老师好”。陈芷汀边说“同学们好”边望他一眼。徐克缓转头拉他起立,同学们已经坐下了。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学生背书时陈芷汀走到梁进发身边,轻轻碰一下他,提醒他一起背书。梁进发看着老师的脸,眼圈慢慢红了。陈芷汀给出学习任务让小组讨论,又走到梁进发身边,小声说一会提问他。梁进发听清楚了,稀里糊涂的脑袋也清醒了,他用力喘口气。
果真陈芷汀提问时叫到梁进发,梁进发激动地站起来,却想不起老师刚才的问题。小组同学提醒他,“翻译第3句”,于是他说“翻译第3句”。全班同学都笑起来,课前围着他闹的男生笑得前仰后合。
陈芷汀的心尖似乎被针扎了一下。她静静地看着学生笑,学生笑着笑着发觉不对劲,慢慢安静下来。
陈芷汀点点头:“是的,老师让你翻译第3句,看样子你需要同学帮助,那么,谁来帮梁进发同学翻译呢?”她将目光凝聚起来,盯向笑得最凶的赵鹏。赵鹏立刻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翻书看。
刘恺看出老师有点生气,举起手。佘晓凤、康季明、薛靓靓也举起手。陈芷汀点了刘恺,刘恺站起来大声翻译:“先帝不因为我身份低微,三次到草庐来拜访我。”
陈芷汀点点头,补充说“要加上见识浅陋。身份低微、见识浅陋。”然后让梁进发将刘恺的翻译重复一遍,梁进发看着陈老师,似乎又不认识她了。
陈芷汀的心一沉,有一丝不祥之念凸显出来,她也有点恍惚,让梁进发坐下,不懂的下课来问老师,随后让同学们说说“卑鄙”一词的古今异义。学生低头查书,新来的学生高高举起手。
“孙兢。”
孙兢一摇三晃地站起来,大声说:“卑鄙古义是指身份低微见识浅陋,今义是指品行不好,骂人是小人的意思。”
陈芷汀注意到孙兢没有查书,要么是他预习过,要么是他转学前已经学了,那就应该是一个聪明学生。
按常规教学进度,初二下学期的课程都会提前一个半月结束,然后进入初三学习,在初二学年就将初三文言文上掉。由于袁诤担心初二期末成绩拿不到第一会挨批,东正中学的文言文没有上完。
“我们是老学校,稳扎稳打永远是首选,捞偏门容易,但成功与失败也各占一半,我们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所以……”
大家都理解。组长怎么说就怎么做。服从领导听指挥,这是光荣传统。传统没说要区分大领导小领导,有级别没级别,所以县官是权现管也是权,权力的世界唯令是从。
陈芷汀先表扬刘恺翻译准确,同学们鼓起掌来;再表扬孙兢回答问题全面,没有同学鼓掌,陈芷汀也没有动员同学们给他掌声。插班生孙兢没有得到同学们的好感,连赵鹏都没敢靠近他。男生不喜欢他有些女气的相貌和扁着嘴斜着眼的神态,女生不喜欢他盯着人的眼神,含着挑剔和讥讽。
“啪!”孙兢把语文书用力拍在桌上。
陈芷汀心口一跳,循声望过去。孙兢迎着她的目光,用冷冷的不屑直锥过来。
陈芷汀的头皮瞬间一麻,心口猛然一阵乱跳。这叫什么事?这都不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