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栽了,弄不好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干脆就来了一个竹筒倒豆子,问什么说什么,一点磕绊都不打,结果把许家纯还有审他的这些人都给惊着了。
那个年代的天津卫,有八个特别有钱的人家,号称天津卫八大家:卞、韩、穆、黄、王、高、华、李,都是有钱有势的大家,过去几年居然都被这个飞贼光顾过,还有的人家损失惨重。
让许家纯感到惊讶的,不是这个飞贼从这些人家偷了多少钱多少东西,而是他偷东西的目的,他把所有偷来的东西变卖成现钱之后,全都分给了那些衣食无着的穷苦百姓。
实际上他自己就没什么大的花销,这一次他之所以栽了,是因为他违背了给自己定下的一个能保命的规矩——销赃要远,时间要长。
他有一个婶母,从小把他养大,最近得了重病急需用钱,他手里又不存钱,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坏了给自己保命的规矩,结果就落进了人家设的天罗地网里。
许家纯趁着没开车的功夫,在卓立仁的包厢里解说这些事,是为了向卓立仁表明,自己没能提前过来给卓立仁送行是有原因的。
卓立仁倒是没往心里去,还安慰许家纯别在意这些无所谓的事情,顺嘴问了许家纯这个飞贼叫什么名字,许家纯说叫张三立,是最近几年天津卫最有名的飞贼。
一直站在旁边的侯波扑通一声就给卓立仁跪下了,卓立仁一看侯波那个模样,就知道他这是有事,让他先起来说话,侯波还是低着头不肯起来。
卓立仁问他怎么回事。侯波先是抬眼看看许家纯,再看看卓立仁,卓立仁就明白了,侯波要说的话,肯定跟许家纯刚才说的那个飞贼有关系,就问他:“这个张三立你认识?”
侯波点点头。卓立仁又问:“跟你啥关系啊?”
侯波闷声说:“我师叔。”
“有话说有屁放,火车马上就开了,二奎也不是外人,你想怎么着给个痛快话。”
侯波跪在地上还是不说话,却偷眼瞥了许家纯一眼。许家纯就乐了,一拍大腿说:“嗨!闹了半天都是自家人,介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这么地吧,师叔,您老人家放心回家,陪师爷过年,让侯波兄弟留下来帮我几天,这个事就交给二奎了。”
列车员进来,客客气气的告诉许家纯,说火车马上就要开了,许家纯跟卓立仁告别之后,就和侯波一起下了火车。
他们俩目送着火车缓缓驶离,许家纯跟侯波商量:“侯波兄弟,既然都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这个事情确实不好办,你要是想要个囫囵尸首简单,要想把人活着捞出来忒难。
你都不知道,你这位师叔得罪了多少有钱人,那些人知道钱都让他给散了快恨死他了,现在已经有人拿钱托到我这里,不为别的,就要让他死前多遭点罪,还有人都把钱使到牢里去了,这几天他在里边可没少挨揍。”
侯波好像自言自语的说:“我八岁那年跟的师傅,那时候师傅和师叔还在一起没分开,有一次我差一点病死,大夫说彻底治好得半年多,连药带补得几十两银子,师傅都不想治了,师叔出去做了一票,弄回来钱救了我的命,那是他第一次去趟大户人家的瓦(盗窃),我…”
“行了,我知道了,这个事我替你办了,你怎么谢我?”
侯波俩眼直勾勾看着许家纯不说话,许家纯就是一笑:“别那么看我,怪瘆人的!不要你干别的,跟我说说你师傅,到底是个什么脾气?你得给我句实话,我不能把后半辈子稀里糊涂就交代出去,既然你欠你师叔一条命,我帮你把这条命还上,要你一句实话不多吧?”
侯波松了一口气,看着许家纯说:“一句话就够了,你能跟着师傅,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许家纯看着侯波愣怔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穿着长筒马靴的他在雪地上一个呲溜滑差一点摔了个跟头。
连忙过来跟侯波搂脖子搭肩膀的,并肩往车站外边走,一边还小声跟侯波套近乎:“唉兄弟,我跟你说啊,我就看着咱们师傅不是凡人,你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