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宋局长在心里,已经基本接受了卓立仁的说法,嘴上却不肯直接承认,继续问道:“既然你已经想了这么多,就干脆说说你的结论吧,你觉得哪里最合适?”
卓立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宋叔叔,我是这么想的,东南西北看一圈,首先南方比如广州,肯定不能去,那里是革命党的老窝,您是北洋老人,天然的不合适。
西北苦寒之地,且民风彪悍,若无武备相助,于文官而言实非善地。东南沿长江一线至西南,皆为财赋之地,历来为朝廷与地方利益大争之所在,现在又是北洋与南方革命党之间,争权夺利的焦点,今后也必然是兵凶战危之地,还是躲着点好。
河南河北山东湖北,久为京畿近辅重地,且为北洋养兵之所,那些地方督抚兵头,都是那位大总统的嫡系,您跟这些丘八能讲出什么道理?我觉得这些地方都不合适,这些都是我自己瞎琢磨的,您觉得呢?”
宋局长听他东南西北绕了一圈,心里这个气啊,你说你小子得有多不靠谱啊?不是你说的什么‘金角银边草肚皮’,还说什么离开中枢到地方有多好,现在可倒好,东南西北转一圈,结果哪都不能去,那你跟我扯什么幺蛾子?
老子可不是那些靠走后门和贿赂才能上位的废物,这么多年能走到现在,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兢兢业业自己闯出来的,能力水平那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怎么到了你小子嘴里,就成了没地方可去的废物点心了?
宋局长看着对面老神在在的卓立仁,就有点憋不住想说几句不好听的,结果却发现这小子也在拿眼睛窥视着自己,脸上还带着几许暧昧的笑容,多少有点故弄玄虚的意思。
他干了这么多年的人事工作,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刚想发火的时候,却在心里打了一个沉,这小子不会是故意这么说的吧?又想起来在美国的时候,自己老师曾经说过,这个卓立仁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可别让他把自己给绕里边。
想到这里,宋局长忍住了没发火,把卓立仁刚才说的那些话又琢磨了一遍,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小子东南西北说了一圈,就是没说他自己的老家——东北。
想明白了这个事,宋局长还真来了兴致,为什么呢?因为在清末民初的时候,几乎所有官场上的人,都把东北看成是一个烂泥塘,按照东北人的话就叫大酱缸,唯恐避之不及。
之所以有这种说法,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东北,与国内其它地方比起来实在是太乱了,别的地方再乱,也就是南方和北方、北洋与革命党、地方与中央之间这么几种矛盾。
可在东北还有一头熊——俄国人,还有一条狼——日本人,都是满清留下来的历史问题,一时半会的谁也解决不了。
这两条畜牲都挺难对付的,撵都撵不走,打也打不过,而且还都是虎视眈眈的觊觎着东北,都想把对方,连同中国政府赶走,自己独霸整个东北。
那个时代的人也都明白弱国无外交的道理,打不过人家说什么都没用,最近几十年,只要是事关东北,又涉及到俄国人和日本人,中国政府就几乎没得着好,净吃亏了,还没地方说理去。
几乎整个清末民初,中国政府在东北能够行使的主权十分有限,特别是靠近中东铁路两侧的地方,基本上都被俄国人和日本人控制着,中国政府派驻的地方官员权力作为自然也就极其有限了,让人想想都憋屈。
可就是这么一个糟心地方,居然就是自己这个未来的女婿给自己选的地方,他是怎么想的呢?要说这小子有故意害自己的心思,宋局长肯定不信,就算是没有他跟自己闺女这码事,至少自己从来也没得罪过他。
再加上还有跟他父亲那么点‘香火’之情,虽然是受老师之托,可他父亲那个哈尔滨市国民议会的议长,是自己生拉硬扯给推上去的,把他从一个不受重视的商人,变成了一个亦官亦商,在官商两界都有相当份量的人物,这小子怎么都应该对自己有相当的感恩之心,那他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去东北呢?
看着宋局长用怀疑和审慎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卓立仁不敢再玩那种故弄玄虚的把戏,赶紧把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宋叔叔,我是这么想的,其实现在不管哪里,都不是做官的好地方,无非是‘矬子里拔将军’,或者说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您觉得呢?
既然如此,就把这些地方的情况摸清楚想明白,然后再看看,那些问题是咱们解决不了的,这些问题多的地方就不考虑了。
如果这个地方的问题咱们能解决,或者说比别的地方那些问题解决起来相对容易一些,是不是就可以考虑,把这个地方作为咱们的目标?”
宋局长被他这些话给绕的有点迷糊,不过大概意思是听明白了,犹豫着点点头,让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