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Alpha该是什么模样,古念或许是记得最清楚的人。这是他自封的头衔,他时常希望这个头衔能像社会学家一样,足以让他招摇过市。
尽管现如今,这个头衔远远谈不上能给他带来什么荣誉——更何况是自封的——他依然乐此不疲。
他曾被任命为帮扶中心的管理人之一,但他很快便自行卸任。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想积点德。换句话说,他认为这份工作缺德。
问的人就是秦里。那时他们一站一坐,秦里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正用一块方巾擦拭随身携带的钢笔。
古念在他身边,为他倒上一杯茶后,退后,弓着背战战兢兢。秦里长久地没说话,古念就出神地看着摆在他桌面的本子。
秦里做事严谨,且偏爱纸质材料。他的大衣内衬总安置着一个小本子,用于闲暇的记录。在其上写写画画时,他总是面无表情,眉眼空旷。
“我把你弄进去,可不是让你忏悔的。”他翻了一页,淡淡说道。
空气是令人难耐的安静,古念能察觉到秦里的不满,但他们实在相处了太长时间,彼此也太过熟悉,熟悉到古念总是忘记尊卑。
“我实在……不忍心。”他吞吞吐吐地解释,“都是些可怜的Omega。”
秦里的食指抬了抬眼镜,撑起了下巴。他高声打断道:“你根本不关心Omega。”
“你甚至没有我关心。”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又降下去。“你从不与时俱进,古念。你一直追随着一个即将消失的影子,一直怀念。继续下去,你会付出代价的。”
他说这话时很平静,一如他往日的作风。
古念从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里离开后,再过去很久,他都对秦里说的这些话记忆尤深。尽管秦里宽恕了他的擅自离职,甚至将他时常带在身边——但他知道这不是栽培。
每次想起这些话,他都心中一沉。正如所有故事里必将实现的箴言,像一则冷漠旁观的预言,他无法确定它不会实现。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的想法。人总有那么些瞬间对世界感到绝望,他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他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
但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惊醒过来,脑海里突兀地回响起秦里的话。‘代价’两字在他脑中盘旋,宛如一只啼血的凤凰。
他想了起来,在帮扶中心成立之前,为了更好的管理Omega,他向内廷提交过一份方案。这份方案原本的名字是《管理制度细则》,里面有一处提到‘师徒责任制’,之后‘师徒’更名为‘教父教母’。
最终,教父教母也被更替为更日常化的‘老师’。
但在内廷的资料库里,传道授业的Omega还是被称为‘教父教母’。多少年过去,这个称呼被埋葬在Omega的记忆深处,最初提出这个设想的人似乎也被渐渐遗忘。
古念却是永远都不会忘的人。
这份议案的提交,在当时的他看来,完全是为了帝国的稳定。没有人想被圈养,但总有人身在牢笼。将大部分Omega圈禁起来,这是帝国不得已而为之的举措。
这是为了保护Omega——所有人都这么说。
不论是各怀心思还是真心如此,Omega们被集中在了故城。在帝国正式划分为四个区后,故城更名为研究院,围墙拆拆补补,再覆盖遮风避雨的天窗,形成独有的屏障。
或许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将AO暂时分开,但之后Alpha突然发疯,局势变得及其紧张,圈禁也似乎顺理成章。于是释放的日期一拖再拖,最终Omega们等来的不是自由,而是一纸文书。
“是谁提出来的?我要杀了他!”
古念瞪大了眼睛,好像面前的白墙突然浮现出一张青筋毕露的脸。他仍然对这句话感到心慌,因为这张脸是如此的熟悉,那是他邻居家的男主人。
这位Omega的Alpha死于械斗,从那之后他就精神恍惚。可怜一个好端端的美人,最终死在了围墙的尖刺之上,成为Omega中被敲烂的警钟。
等帮扶中心建立起来,由于建议有功,古念被任命为院长。但他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帮扶中心的提案只是借由他的名字上报,做出实际贡献的人是秦里。
他们因此结识,并相约在新生的帝国大展宏图。
但没有人想被圈养。Omega的反抗情绪尤为强烈,暴乱事件层出不穷,明明是体质柔弱的Omega,偏偏更容易选择极端的方式来争取自己的权益。
眼看着越来越多人不配合,帮扶中心的存在岌岌可危,秦里向古念提议:可以试试他之前构思的‘教父教母’议案。
“可是这样,不是更容易出现包庇吗?放权给Omega行不通吧?”他表示怀疑。
但秦里摸摸下巴,一板一眼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事实上他是对的。被压制的弱小者,一旦拥有了零星的权力,就会为了权利奋不顾身,俨然成为压迫者的帮凶。古念赋予了年长的Omega管理年幼Omega的权力,让他们结成党派,各自为伍。
“这是你的权力,你是他/她的教父/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