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说的?”季谈问他。
“我当然不知道。”他直直盯着瓷盘上的缺口——季谈之前洗碗洗出的缺口。当时,他理直气壮地说是黎泛用筷子戳出来的,并要求他规范用餐行为。但其实,这是他自己洗碗时走神捏碎的。
净说些不着调的话。
“我一无所知。”他低声说。
季谈难受得在座位上来回扭动,他有些坐不下去了。他察觉到黎泛心情低落,但他搞不清成因。
难道,是在怪他招惹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人?或者是后悔同意把狗崽子留下?他就这么纠结到下桌子,都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但狗子已经被留下了,自然也要吃东西的。
关于两个月大的幼犬能吃什么,季谈的答案是:他们吃什么,它就跟着吃什么。但黎泛把他撵一边去,给小狗兑了点羊奶喝。
季谈又回转来,毫无芥蒂地蹲在黎泛身旁,傻笑着看他手法娴熟地喂奶。
看着看着,他问:“你怎么这么熟练?”
“这种事又不难。”
“不难吗?”
黎泛递过来一个不解的眼神:“难吗?”
“对我来说挺难的。”季谈想了想,“我不擅长这种精细活。”
“你干活干太少了。”黎泛对他哼笑,“懒狗。”
听他这么说,季谈就装作伤心:“怎么能人身攻击啊?狗也没得罪你,这里的一人一狗都被你骂了。”
黎泛笑了笑:“我面前哪里有人?明明只有狗。”
“黎哥,你现在嘲讽水平进阶了啊。”他不满地嚷嚷两句,两眼却注意着黎泛的神情。
看上去心情还挺不错的。
他斟酌片刻,道:“你是不是嫌我烦?”
黎泛却拿眼睛盯着狗子,含糊回应:“我哪敢?”
“你哪里不敢了?”季谈顿了顿,“你不是老爱生我气?”
黎泛的眼睛又移到季谈脸上,似乎在否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略有些不开心:“我没有生你气。”
他又不说话了。季谈瞅了他半天,也没得到下一句,只好道:“我倒宁愿你生我气,嘲讽也好,打骂也罢,总比一棒子打不出个闷屁强。”
黎泛被他这粗言俗语给逗乐了,没忍住咧开嘴角,但最后又硬生生控制住面部表情:“不是说我打不过你?你真是…我只希望你能懂我的意思……顺着我一点,又会怎样呢?”
他停了停,又说:“算了,你是不会听的。更何况我也好奇你到底打算干些什么。只有一点要求,我不想看你吃亏,好吗?”
“好吧。”季谈干巴巴应承下来,“你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黎泛笑了笑。
“明天又可以上班当牛马了。”
————
转眼周六,季谈如约来到工会,和前台的大叔打过招呼后,他左等右等没有等来乌不烨。
“烨哥不来么?”他问。
大叔也有些奇怪,后台检查后道:“临时换人了。”
季谈也凑过脑袋去看,屏幕上面赫然是两个大名:季谈、詹玫。
为什么负责人要和他一起去?她是也想体验一把当园丁的乐趣?还是说她也眼馋任务完成的奖励?
正这么猜测,詹玫就姗姗来到。她今天穿得素净,和平日的张扬完全判若两人。
对上季谈的视线,她嫣然一笑,道:“他临时有事,我替他来了。不过我是次要的,主角是你。”
季谈不乐意听到这样的话。
“这样没问题?那人根本不认识我吧。”
“别担心。”她眨了眨单眼,“他肯定会满意的。”
他也不乐意听到这样随意的论断。说到底,他对那位先生一无所知,虽然因为任务才答应委托,但他对任务顺利完成没有信心。
但这也不重要,他只在乎钱和任务,那位先生对他的评价不在考虑范围内。
不过,乌不烨居然两天都没恢复过来,实属意料之外。在那个捡狗回家的夜晚,他本想悄悄去乌不烨家里,为了取他的后颈血。
他在半夜睁开眼,这时候詹玫才从院子离开。
他当然可以在她离开后悄悄潜入进去,但西糖主动请缨去采血。
在那个万籁寂静的夜晚,季谈看到西糖在自己面前实体化——成自己的样子……
“…你就一定要化形成我的脸吗?”他压低声音。
西糖缓缓睁开眼睛,它的眼里是捉摸不定、混乱的信息流。无机质的,没有焦点。
“你已被剥夺肖像权。”
它的声音一如既往,磁性、缥缈、低哑,像是深夜里幽幽闪烁的萤火虫。
实体化并不稳定,站在季谈面前像是会马上消失。西糖摊开“手掌”,附上季谈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所谓“手”,其实更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数据流。是更浓稠的物质,密度更大的空气。
季谈能感知到它的触碰,像是被气压包裹。
“好了。”西糖拔充电线一样放开手。
然后,它逐渐变得透明,鬼魅一般消失在墙角。